夜深的台北老城區,人聲與機車聲逐漸散去,留下夜市收攤後的斷續燈火與紙屑。月色淡淡地撒落在坑洞斑駁的街道上,幾處霓虹招牌還在閃爍,映得牆面上一道道搖動的光斑。林恩走在那曲折的巷弄間,呼吸中混雜著油煙、塑料焦味和淡淡的潮濕霉氣。
他左手提著剛打包的烤肉串和甜不辣,這是他今夜從最後一攤夜市小吃攤買到的點心——母親身體不好,他想帶些有滋味的食物回去,讓她解解饞。右手則拎著外套衣領,以防微涼的夜風吹透薄薄的襯衫。今晚,企業私軍的巡邏車在主要街道上穿梭,林恩對那幫黑衣雇傭兵有極大戒心,便選了條人煙更稀少的背巷迂迴前行。
彎進小巷深處時,遠方反射出細微的探照燈光,伴隨對講機的嗶嗶聲此起彼落。林恩聽見有人在高喊:「這邊再搜一遍!」判斷企業私軍正在地毯式搜索。他不想與他們正面接觸,於是加快腳步,打算在下一個岔路口繞開。忽然,一股焦燒般的怪異味道撲鼻而來,似電路板過載時的焦糊味,又摻雜著血腥。
林恩停下腳步,悄悄移到巷邊,借著皎潔月光往一堆廢紙箱後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纖細修長的小腿,肌膚蒼白卻布滿汙跡和血痕,而傷口處甚至閃著微弱的電火花!他心中一驚,立刻警惕:「這種合金骨架……可不是隨便能買到的改造。」
雖然不願節外生枝,但見她渾身是血地蜷縮著,他還是遲疑了片刻後走了過去。月色雖然不算明亮,但足以讓林恩看清她的臉——那是一張五官細緻得幾近完美的臉龐,黑髮散亂垂落,蒼白的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忍受巨大痛楚或恐懼。即使狼狽,她依然帶著一種神祕的女性魅力,彷彿一朵在暗夜中凋零的蓮花。
「妳……還好嗎?」林恩嘗試壓低聲音,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
她聽到聲音,睜開迷茫的眼睛,那裡頭交織著警惕與徬徨,似想開口卻發不出完整語句,只斷斷續續地喘息。
對講機聲在附近回蕩,企業私軍正在搜查這些錯綜複雜的背巷,但顯然對這片老城區的地形並不熟悉,只能一條一條小巷摸索前進。「若等他們找到她……」林恩想到這裡便咬牙。看這女孩情況危急,一旦被抓回去,想必沒有好下場。
他脫下外套,蓋在她破損衣物處,遮住那段暴露的合金骨架。「先離開這裡,我幫妳找地方處理傷勢……可以走嗎?」他小聲詢問。
她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努力撐起身子。林恩不想與她有過多身體碰觸,唯恐嚇到她,但看她幾乎站不穩,只能把手輕放在她的手臂側邊做為支撐。女孩掙扎著挪動,靠在巷壁上才勉強能離開那堆髒亂紙箱。
剛跨出幾步,就聽到巷子另一端傳來腳步聲。「林恩!你怎麼在這裡……」來者是他的老城區好友阿寧,他急吼吼地想提醒林恩企業私軍快搜到附近,可目光一掃就看見林恩身旁那渾身淌血且帶著電路焦痕的女孩。「……你撿到什麼麻煩了?」他不可置信地低聲問。
林恩簡短回答:「先躲起來再說!知道哪裡能暫時藏身嗎?」
阿寧立刻點頭,伸手指向不遠處一扇鐵門。「這棟老公寓幾乎廢棄了,但樓後有個破窗能通往地下室,私軍應該一時半刻找不著。」
於是三人蹑手蹑腳地鑽進那扇破舊鐵門,走廊裡瀰漫著久未清理的霉味。失修的天花板露出裂痕,殘存的牆紙早已剝落,只憑藉夜空中洩進來的銀白月光,才勉強看得到路。破爛的窗框沒有玻璃,讓月光撒落在灰塵飛舞的空氣裡,營造出幽幽寒意。
「你帶她下樓,我在這裡盯著,看那群黑衣人會不會進來。」阿寧扭頭先行快步檢查周遭。
林恩輕聲道謝,然後扶著女孩沿著階梯往下。樓道裡的牆面有大片水漬,踏在破碎的瓷磚上時,鞋底還會發出輕微碎裂聲。他盡力讓自己的步子穩住,以免震動到女孩的傷處。她時而發出壓抑的喘息聲,顯示她確實疼痛難耐,但卻一直咬牙不肯喊出聲響。
「我是林恩……能告訴我妳的名字嗎?」他嘗試和她簡短交談,也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擡眼看著他,嘴唇微顫,彷彿想回答,最終只吐出斷斷續續的語句:「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說完,又是一陣虛弱的咳嗽。
林恩一陣嘆息:「好,那我們先不管是誰……先讓妳撐住再說。」他察覺她身子正不斷顫抖,便脫下外套內裡較完好的部分,一邊簡單幫她包住傷勢,一邊留意是否會再次滲出血液或冷卻液。他儘量放緩手腳,避免多餘碰觸。女孩虛弱卻配合,專注地盯著樓梯間斑駁的牆壁,似乎不願多暴露自己的恐懼。
走到地下室入口時,阿寧又出現在上方階梯,壓低聲音道:「好險,那幫私軍似乎找錯路口,先往別的地方去了。但不知道會不會再折回來,你們還是得趕緊撤。」
林恩馬上應道:「我先帶她回我工作室,家裡工具齊全,我能做些簡單修復。」
阿寧點點頭,看一眼女孩的傷勢,壓低聲音對林恩耳語:「快去吧,我在外頭撿點雜物弄到門口,試著拖延他們。」說完就轉身離去。
林恩抬頭看了看破損天井灑下的月光,心中暗暗盤算該怎麼帶她走最安全。他試著攙扶她往後門通道走,避免回到大馬路上招來注意。女孩雖然腳步虛浮,但也力圖讓自己跟上林恩的節奏。她始終緊咬唇,腦袋或許還是一片混亂,只能用半顆心神維持行走。
終於,他們從老公寓後門摸了出來,夜風一下子迎面吹拂,帶走部分凝滯的焦味。月色下,狹長巷弄縱橫交錯,如同迷宮。企業私軍的腳步聲已經聽不見,大概是走向另一條巷道。林恩微鬆一口氣,趕緊牽引女孩進入更深的巷子,朝著「林恩技術所」所在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