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小號撕開天鵝絨帷幕時,華麗的鐐銬已在空中鏗鏘作響。芝加哥這座慾望迷宮裡,每支踢踏舞步都踩著腐屍的韻律,那些鑲著水鑽的蕾絲襪帶,原是絞刑架上垂落的繩索。
1920年代的禁酒令時期,芝加哥刑事法庭的證人席與百老匯舞台竟共用同款鎂光燈。當薇瑪·凱莉在牢房鏡前塗抹猩紅唇膏時,香港名媛蔡天鳳的碎屍案正被社交媒體的流量狂歡分屍。古今東西,紅顏禍水與禍水紅顏原是一襲鑲滿碎鑽的壽衣,法庭劇場化的荒誕情節,竟比現實更逼近真實。洛克茜·哈特的牢房獨白堪稱當代《懺悔錄》。她將殺人動機裹上糖霜般的顫音,鎂光燈下每一滴虛偽淚珠都折射著陪審團的慾望投影。這讓我想起中環法庭外的長槍短炮,狗仔隊鏡頭對準的從來不是正義天平,而是嫌犯手提的愛馬仕鱷魚皮包與腳下那雙六千港幣的Christian Louboutin紅底鞋。
比利·弗林的西裝革履藏著撒旦的裁縫剪。這位惡魔律師的踢踏舞步比芝加哥河更湍急,他將法律條文織成蛛網,陪審團不過是網上顫慄的蚊蚋。當他高唱 "Razzle Dazzle" 時,恍若看見深水埗唐樓碎屍案的被告,在鏡頭前忽然背熟聖經金句。法庭的吊燈原來是旋轉的迪斯科球,正義與娛樂在燈影中水乳交融。
莫頓媽媽的 "Cell Block Tango" 堪稱女性暴力美學的鎮魂曲。六個殺人犯的敘事切分如芝加哥黑幫的湯姆森衝鋒槍,每段副歌都精準擊中男權社會的命門。這支死亡探戈在香港重演時,碎屍案新聞下的留言區竟有網民點評美容院玻尿酸療程——我們對暴力的消費,早已超越爵士時代的想像。
薇瑪與洛克茜的終極對決令我脊背發涼。她們在記者會上相擁而泣的模樣,恰似直播帶貨網紅的姐妹情深戲碼。當鎂光燈熄滅,更衣室鏡中映出的分明是兩具精心防腐的豔屍。這讓我想起太古城貴婦毒殺案開審時,旁聽席上此起彼伏的快門聲,比判決書更早完成對正義的審判。
終幕的 "Nowadays" 雙人舞實乃世紀寓言。兩位殺人犯踩著媒體頭條的節拍旋轉,觀眾掌聲與絞刑架的齒輪聲產生詭異共鳴。當蔡天鳳案被告戴上VR眼鏡出庭,我們才驚覺《芝加哥》的魔幻早已入侵現實——科技賦予的虛擬旁聽席,何嘗不是另一座永不散場的黑色馬戲團?
散場時分,芝加哥的霓虹在淚眼中暈染成維港夜色。地鐵車窗倒影裡,每個補妝的紅唇都在排練無罪證詞。爵士鼓點漸行漸遠,而我們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正推送下一則都市凶案快訊——這齣永不落幕的世紀大秀,早將所有人寫進群眾演員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