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於進入溪南之境前,暫停於稻田旁點燃一根菸,輕車慢行猛吸著,
思考著一些難題,排遣某些俗慮,讓波濤止於觀照之護堤,不致於氾濫,
之後於平息之餘再深吸幾口,吐盡煙塵,不捨的與菸蒂吻別,
如戰士出征前的幾口烈酒,飲罷再催緊油門,策馬入紅塵。
縱是這般,他的心也還是隱隱作痛,找不到藥方。
第二次的課程,延續上週的討論、剖析;而他已有些不能認同學院派模式將個案當做實
驗,或是說,憑藉幾組卡片,就可在現實中釐清所有,人心人性之困頓,沒有特效藥,
他還是一再重申「心淨則國土淨」,唯有自我的覺醒方為救贖。
同組身邊的她問他如何?
無止境無上限,日日精進而已。承載的多,腹地的開發便得深且廣,
即為生命的深度與廣度厚度,沒有捷徑。
遲到一小時的懷孕講師,終前問著學員的感想。
她是諮商師,平常是要收費的,這就是價值。
謀生媒介萬端,多元價值於各行各業平等尊重。
讚嘆的歌功頌德的或提問疑慮者都有。
他,回饋簡短一句:
剝洋蔥者,莫讓自己流淚。
師:你流淚了嗎?
不!輔導者應以超然、理智、冷靜,身入其間,置於情境之外,對應問題,
而不為境所轉。(竹影掃街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
同事說:就是退駕啦!(成了乩童了)
他又覺得自己多話了,情不自禁說著苦與應對的心態,他人好奇的探索,
他就直敘,之後總有些懊悔,怎麼又把自己脫的精光任人瀏覽品味呢?
渴望與壓抑在自尋出口吧!
然面對著也是直言自白的對象,不也應坦然回應?也許是惺惺相惜。
曾幾何時美國回鄉的她曾對他說過:
你的心境轉折,蘊涵之言理,足可使他人體思。
他心虛啊!如似知易行難,那也不過只是文字遊戲罷了!
所印證所行履的,其實是諸多病態與灰澀陰暗,何足與外人道哉!?
乍寒還暖,春意在冬夏間遊盪,九重葛豔幟高張般狂浪不羈,朵朵紅潤朵朵恣情,
要把小小的庭院,襯得如似滿天霞光;一樹蓬勃麗色,像個洋溢喜氣的新嫁娘,
囍醉嫣酡情性放懷的國色天香。
春風一直徐徐,拂落下的,在泥地,在枝葉,在蓮盆,仍不卑不亢不萎不靡,
天真的依然驕展向天傲示不老,她不是無知,是可愛是赤子,
誰能如此雍容以對凋零?誰能如此大度不揀歸處?
日子就是面對生活上的疑難雜症,有時煩心有時掛慮,而逃避最是不安之源。
老天給的考題,其實不難,也非得要有個正確答案不可,他的心安來自正向迎對,
只要用心,結果如何,也該無憾。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他默數著自己在人世的日子,
從呱呱落地便已開始倒數計時,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鐵齒,終也有感了。
這應又是一段漫長的整治。
拔了一顆,老人家痛的蹙眉捂口難言(還得拔兩顆),
他趕忙到街上藥局依著處方籤拿回消炎與止痛藥。
這一夜,他在睡夢中牙齒也疼的顫慄而驚醒。
伊母親的痛,誰能代受?誰能分擔?不是錢債物債何能代償。
再痛的是,白法蒼蒼皺紋深深,一生一世劬勞,晚年又受病痛,無一日安寧,
肉體摧折,精神耗損,連帶著處分,何能要求她如常人般的理智與理解?
而她竟似成了麻煩製造者,有些醫生不願看她,有些親人避她嫌她,
連那印尼看護也不願再續聘,伊岳母也有微詞,他只一句:
自己的阿母自己照顧,他不想揭妻之惡形惡狀。
母親!您忍忍,您的胃您的膽您的心臟您的手指您的血管,
無一不是生養的見證與奮鬥的史篇,歲月一直都是公平的待遇。
他想著,天應留有餘地,而非扼殺或不給人喘息之機,苦久了,終會回甘。
母親,我們再等下去,好嗎?
2015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