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焰火師
我站在門外,背脊發涼,手中的錢包彷彿有千斤重。剛才聽到的話語,如同一陣寒風,瞬間吹散了我對老人的所有信任。他那陰沉的語氣,和他所說的「距離真相越遠,對我就越有利」,都讓我感到無比困惑與不安。
我悄悄地後退,沒有踏入屋內,也沒有拿回遺落的錢包。我壓抑著心跳聲,確保自己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然後迅速轉身離開。
回到住處後,我輾轉難眠,腦海中不斷迴盪著老人的低語。
「……他究竟是誰?他的意思難道是……『引魂之舞』並非真正導致黑色煙火的原因?還是……」我喃喃自語,試圖拼湊出一絲脈絡,卻只覺得疑雲更深。
隔日清晨,我決定暫時擱置「引魂之舞」的線索,轉而調查這位神秘老人的來歷。
我開始暗中觀察他的行動,試圖找出任何異樣。然而,他彷彿察覺到我的舉動一般,不僅毫無可疑之處,甚至行事低調至極。每天與他接觸的,皆是尋常的街坊鄰里,即使我向城內的居民打探,也無人知曉他的真正來歷。
這樣的「正常」,反而令我更加不安。
我總覺得這位老人身上,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他與街坊鄰里互動時,看似自然熟稔,但那份熟稔,卻又像是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我決定更深入地調查。我開始與那些曾和老人接觸過的居民聊天,旁敲側擊地詢問關於老人的事。然而,所有人都說不清老人的來歷,只知道他似乎一直都在這裡,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
但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細微的異常之處,引起了我的注意。
「說來也奇怪,」一位賣菜的阿婆搔了搔頭,困惑地說道,「這位老先生……我總覺得,他好像是突然出現的。我以前從沒見過他,但某天開始,他就突然成了我們這條街的常客,好像大家都認識他很久了似的。」
另一位住在附近的伯伯也附和道:「是啊,我也覺得有點怪怪的。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竟然想不起他是什麼時候搬來的。就好像……就好像他本來不存在,然後突然有一天,他就變成我們認識的『老鄰居』了。」
聽著他們的描述,我心中一震。沒有人記得老人是何時來到這座城的,就像他自某天起突然出現在這裡,成為街坊鄰里的「熟人」。
這個發現讓我背脊發涼。一個人的出現,怎麼可能毫無痕跡?除非……除非他是刻意隱藏了自己的來歷,或是用了某種方法,讓人們對他的存在產生了「既定印象」。
我開始懷疑,這位老人是否用了某種障眼法,欺騙了所有人的眼睛。而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這一切都與黑色煙火的秘密有關?
為了尋找更多線索,我決定從根本著手,翻閱焰火師的古籍,希望能從歷史的紀錄中挖掘出蛛絲馬跡。這些古籍記載著歷代焰火師的經驗與觀察,其中不乏珍貴的資料,甚至有些已被世人遺忘的秘密。
我廢寢忘食地埋首於書堆之中,一頁頁細細翻閱,試圖拼湊出被隱藏的真相。隨著時間流逝,我逐漸發現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規律。
在過去數百年間,「黑色煙火」曾經歷過幾次異常激增的時期。那些時候,黑色煙火的出現頻率遠遠高於平常,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正不斷吞噬著靈魂,使它們無法進入輪迴。
然而,真正讓我背脊發涼的,是這些異象的時間點,竟與某些特定的「人物」有所關聯。
我仔細翻查這些人物的背景,試圖找出他們之間的共通點。然而,他們的身份與經歷各不相同,既無明顯的血脈關聯,也沒有相似的生平軌跡,彷彿只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非巧合。
就在我打算進一步搜索之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嚴厲的喝斥。
「子炎!你在做什麼!」
我心頭一震,猛地回頭,發現師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臉色鐵青,眼神中燃燒著憤怒與警告。
「師、師父……」我慌忙站起,手中的古籍差點滑落。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准你再調查黑色煙火的事!」師父的語氣異常嚴厲,與平時的沉穩和藹截然不同。
我愣住了,不明白師父為何如此憤怒。「師父,我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一些關於黑色煙火的事,並沒有別的意思……」
「夠了!」師父猛地拍在書桌上,震得幾本古籍翻落在地。他的聲音沉如雷鳴,眼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從今天起,你必須停止一切與黑色煙火有關的調查!」
他的語氣強硬得近乎命令,這並不像是一個師父在訓斥弟子,更像是一道帶著警告意味的最後通牒。
「師父,為什麼?」我咬緊牙關,努力壓制內心的不安,「難道……難道您知道些什麼嗎?」
師父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猶豫了片刻。但下一秒,他臉色一沉,語氣冷硬地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惹上麻煩。」
他向前一步,語氣壓得更低,像是刻意壓抑著某種情緒:「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聽我的,立刻住手。」
「可是……」我還想爭辯,卻被師父再次打斷。
「沒有什麼可是!」他的聲音驟然拔高,眼神銳利如刃,「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親手除掉你的焰火師資格!」
我瞪大雙眼,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警告,而是威脅。
師父的眼神中充滿決絕,卻又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他是真的會這麼做。
但內心深處,那股聲音依然不停回響。
那些黑色的煙火,無數無法安息的靈魂,還有那個神秘老人的低語……它們像無數鋼針刺入我的腦海,催促著我不能停下腳步。我不能退縮。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時,語氣已恢復平靜。
「師父,對不起。」我緩緩道,聲音堅定如鐵。「我不能停止調查。」
師父的臉色劇變,目光晦暗不明。他死死盯著我,手指微微顫抖,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
「子炎……」他的聲音低沉,像是要說什麼,但話語卡在喉嚨。
最終,他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冷漠與沉痛。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他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從今天起,你不再是焰火師。」
彷彿有雷霆在腦海中炸開,我怔怔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師父……您、您說什麼?」
「我說,你不再是焰火師。」他的語氣冷冽,卻隱約透著顫抖,「你想踏上這條路,就自己走吧。我曾有一個徒弟,也像你一樣執著,結果呢?他死了,連魂火都沒留下!」
我的胸口一緊,霎時無法言語。
「所以,別再來問我了,別再跟我扯上關係。」師父的聲音嘶啞,「不管你未來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他轉過身,不再看我,語氣冷漠而決絕。
「走吧,從今以後,你與焰火師再無瓜葛。」
那是一道無情的逐客令。
我站在原地,看著師父決絕的背影,胸口像是被重擊,痛苦無法言喻。他曾是我最敬重的人,曾是我的師長、我的引路人,如今,他卻親手將我驅逐。
但我知道,他的話不只是憤怒,而是恐懼。他怕的不是我查出真相,而是我步上那位前徒弟的後塵。
恐懼悄然蔓延,盤踞在我的胸口,像是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掐住了我的喉嚨。
如果連師父都無法阻止這場悲劇,那麼……我的結局,會不會和他的徒弟一樣?
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連靈魂都無法留下。
我不敢細想,卻也無法遏止這種顫慄。
然而,正因如此,我更加無法停下。
如果這條路註定充滿死亡與黑暗,那麼我必須弄清楚真相。我不想死,但我更不想懷抱無知而活。
我重新坐回書桌,拾起散落的古籍,繼續翻閱。
黑色煙火的真相,就在這片黑暗之中。而我,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它挖掘出來。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幾日後,城內傳來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
師父死了。
消息來得突然,幾乎讓我無法相信。師父向來謹慎,且身體康健,怎麼可能會突然喪命?
我強忍著不安,四處打探細節,然而得到的答案,讓我渾身發冷。
屍體是在河邊被發現的,胸口有一道致命的傷口,然而現場沒有打鬥痕跡,甚至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他就像是毫無反抗能力地倒下,死得乾淨俐落。
更詭異的是,他的魂火——焰火師的最後歸宿,竟然消失了。
沒有輪迴,沒有煙火,沒有任何痕跡,彷彿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我的腦海瞬間浮現師父臨別前的話。
——「他死了,連魂火都沒留下!」
冷意瞬間順著脊椎竄上頭頂。
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而且……與黑色煙火的秘密有關。
恐懼死死箍住我的喉嚨。這條路,真的連活著的人都無法倖免嗎?
但恐懼僅僅只是一瞬,隨之而來的是翻湧的憤怒與無法壓抑的絕望。
我開始調查師父死亡的當晚,試圖拼湊出真相的碎片。
但越是深入,越是死路。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死,沒有人知道他死前見過誰,甚至沒有人記得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城中的時間。
一切都被抹去了。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將所有線索斬斷,把真相深埋在無法觸及的黑暗中。
我站在夜色下,雙手緊握,牙關咬得發疼。呼吸在冰冷的空氣裡化作白霧,身體卻止不住顫抖。
是恐懼?還是憤怒?我已經分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絕對要查出黑色煙火的真相,並替師父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