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中環的摩天玻璃幕牆折射暮色時,我總在光與影的罅隙間望見一片蒼穹。那蒼穹不似維多利亞港的碧波,倒像極了《斗破蒼穹》裡藥老掌心騰起的骨靈冷火——在鋼筋水泥的現代荒原上,每個都市人何嘗不是在鬥氣化翼?
古族的血脈在蕭炎骨髓裡覺醒那夜,香港地鐵末班車正碾碎最後一縷人間煙火。少年掌心躍動的異火,與智能手機螢光在玻璃幕牆的倒影交相輝映。我們何嘗不在修煉「三千雷動」?晨昏定省地擠壓經脈,將地鐵扶手當作天焚煉氣塔的鐵鏈攀援。只是都市叢林裡的鬥氣,早已化作信用卡額度與房產證書上的墨跡。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箴言,在太平山巔化作百年風雲。蕭家後山懸崖的月光,與中環寫字樓凌晨三點的燈火,原是同種質地的寂寞。當蕭炎在雲嵐宗之巔喊出「莫欺少年窮」,維港遊輪上某個西裝革履的投行青年,正把辭職信折成紙飛機射向維多利亞港的夜空。
美杜莎女王的蛇尾纏住塔戈爾沙漠時,蘭桂坊的霓虹也在纏繞著醉眼迷離的眾生。那些在酒吧高腳凳上搖晃的紅男綠女,何嘗不是被青蓮地心火灼燒的靈魂?蕭炎用玄重尺劈開命運枷鎖的鏗鏘,與中環打字機鍵盤的劈啪聲,在亞熱帶的季風裡殊途同歸。
最動容莫過於蕭薰兒在古族禁地輕撫菩提古樹。她的青蔥玉指掠過年輪的剎那,我分明看見太古城商場的盆栽羅漢松正在吸收地脈靈氣。當代人的修行不在迦南學院,而在健身房揮汗如雨的動感單車上;不是吞噬隕落心炎,而是吞嚥抗抑鬱藥片。雲韻在花宗禁地仰望的星空,與天文台發布的光污染指數表,構成後現代社會最荒誕的蒙太奇。
納蘭嫣然退婚時擲下的玉珮,碎裂聲迴響千年。這脆響化作尖沙咀鐘樓的整點報時,驚醒多少沉溺在溫柔鄉的都市客?我們都在修煉某種「焚訣」,將往事的灰燼與未來的星火熔作一爐。蕭炎突破斗帝時撕裂的虛空裂縫,恰似地產中介櫥窗裡房價走勢圖的陡峭曲線。
夜幕降臨時,合上這本泛黃的網絡文學經典。銅鑼灣的霓虹在落地窗上流淌成異火長河,恍然驚覺自己額間也有道若隱若現的族紋。或許某個平行時空裡,我們都是踏著紫雲翼掠過維港的鬥者,在寫字樓格子間煉製著屬於這個時代的「破宗丹」。
茶水攤的阿伯收拾杯碟的叮噹聲裡,忽聞遠方傳來古老預言:當九龍壁的龍睛點亮,太平山頂的凌霄閣將化作新的雲嵐宗。那時我們或可像蕭炎般,對著維港的萬家燈火長嘯——這蒼穹,終究是要斗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