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蕭慎,落魄世家旁支的後代,在家族快被泯滅於洪流時異軍突起,得了貴人相助入朝為官,蕭家得已苟延殘喘。官職路上起起伏伏,卻依舊品性端正,如松柏般傲然挺立在朝廷之上。
人生唯一的愧疚,是對那個無怨無悔跟隨自己的發妻。他在滿腹文采卻不得志時,堅信終有伯樂賞識;在被先皇貶官時,堅信自己無愧天地。然而,唯獨在發妻去世的那一天,他彎下了那向來挺直的脊骨。他忠君愛民,卻忽略了生命中最無法彌補的遺憾——他的發妻。當她離世時,他竟一度萌生了追隨而去的念頭。直至聽見幼女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才驀然驚醒,低頭望著瘦小的孩子,忽然驚覺自己差點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他咬緊牙關,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強迫自己振作。蕭慎一生嚴謹自律,對命運從不低頭,他可以忍受清苦,卻不願讓女兒步上同樣的艱難之路。他是否非得等到她親身經歷病痛折磨,才會悔悟當年對發妻的疏忽?這樣的念頭時常縈繞在他心頭,讓他愈發固執地想為女兒築起一條無憂的坦途。
然而,蕭慎始終不懂女孩內心的細膩與敏感。他試圖以自己的方式撫養女兒,為她提供優渥的生活,卻又擔憂她的言行舉止不符合世家規範。於是,他將滿腹的教條與禮法加諸在她身上,每當她表現出與理想形象不符的舉動,他便嚴詞訓斥,企圖塑造一個符合世家標準的千金小姐。
回到京城後,他才發現自己仍舊犯了錯。物質上的豐盈並未換來父女間的親近,反而使他們之間的距離愈發遙遠。他試圖彌補,卻發現女兒早已封閉心扉,變得疏離而叛逆。他只能默默地在她身後收拾殘局,卻不知如何跨越兩人之間那道日漸加深的鴻溝。
沒想到女兒竟為了嫁給靜王而苦苦哀求自己,他氣得將此婚事背後的利益關係一一道出,原以為她會有所覺悟,卻不想對方不僅不領情,反倒指責他居心叵測,故意挑撥。
沒想到女兒竟為了嫁給靜王而苦苦哀求自己,他氣得將此婚事背後的利益關係一一道出,原以為她會有所覺悟,卻不想對方不僅不領情,反倒指責他居心叵測,故意挑撥。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罷了,既然她執意如此,那就讓她撞個頭破血流,屆時自會明白現實的殘酷。他等啊等,等到幾乎死心時,卻意外收到了來自綠翹的密函。
他對密函內容半信半疑,尤其是「鬼神附身」這等荒誕之說,實在難以讓他接受。與其相信女兒遭邪祟附體,倒不如認為她經歷生死後徹底頓悟,這才更符合常理。
某日休沐,他心生好奇,親自前往密函中提及的食肆。到了現場,他一眼便看見了久未謀面的女兒。與記憶中唯唯諾諾的形象不同,如今的她舉止從容、應對自若,即便面對勇安侯家的小姐,也能言之有物,雖然話語間少了幾分世家女子的矜持,卻多了一絲鋒芒。
他一邊認可女兒的成長,一邊又忍不住想要糾正她的言行,於是剛開口準備說教,卻見她猛地縮起脖子,甚至還用袖子遮住了臉。他本以為這是知曉羞恥的表現,暗自欣慰,不想下一刻,女兒竟直接撲上來,抱住了他的腿,聲淚俱下地哭訴起來。
如此失態且毫無規矩的舉止,讓蕭慎瞬間呆住。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心中竟有些動搖——或許,密函中所言的「鬼神附身」,似乎未必是胡言亂語。
但是他已經沒有心力再細細推敲這一切,因為早先巧遇的御史大夫就在身後,將這場戲碼聽得一清二楚,明日的早朝恐怕少不了一場風波。
果不其然,早朝之上御史大夫立刻將此事上奏,嚴詞批評京中貴女們行徑失德,有辱門楣。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這些身為世家子女者,不僅未曾心懷蒼生,反倒將精力耗費在針對靜王妃之上,行事淺薄膚淺,簡直辜負了聖賢的教誨與先帝當年的諄諄告誡。
前朝暴政苛稅,貴族奢靡淫亂,百姓終於不堪重負,揭竿而起。當年盛朝開國皇帝亦是這場變革的一員,因此在奪得天下後,他深知民心之可畏,遂制定嚴苛律法,嚴令官員不得欺壓百姓,並要求朝廷承擔起養民之責。
然而,不過短短幾年這條律法逐漸就被淡忘,官員們對此避而不談,百姓更是無從知曉。如今,因靜王妃之事,這條早已沉寂的律法再度被提起,令朝堂的派系鬥爭進一步升級,官員們各自站隊,推波助瀾,暗中較勁。
李承恩起初只當作戲碼欣賞,畢竟許多老臣他早已看不順眼,偶爾來場朝堂唇槍舌劍倒也算得上一種調劑。然而,當他察覺到其中暗藏的政治算計,眉宇間的興味瞬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冷意。。
這群人貌似忘了他是如何踩著滿地鮮血登上龍位的。
原本微揚的嘴角緩緩壓平,眸色沉冷,帶著些許不耐。內侍見狀,嚇得屏息凝神,彎腰更低,生怕被遷怒。
百官依舊爭吵不休,渾然不知龍座上的氣息已變。李承恩冷哼一聲,隨手拿起桌上的奏摺,狠狠砸向大司農,語氣如冰:「唸。」
被奏摺砸中的大司農瞬間驚醒,顫顫巍巍地拾起奏摺,開始誦讀。
那一刻,整個朝堂鴉雀無聲,眾人終於意識到皇帝的怒火正在醞釀。
奏摺上詳細記載了北方的旱災情況。滴水未進,寒風刺骨,糧倉見底,百姓甚至開始向南方逃難。
然而,這封奏摺並非來自北方官員,而是其他地方的地方官見狀不對,才緊急上報。
「朕問你們,這幾日可曾見過來自北境的奏摺?」
無人敢言,整個朝堂靜得只剩下皇帝指尖叩擊御案的聲音。
「欺君罔上,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隨著皇帝的怒喝,朝堂內瞬間安靜,百官紛紛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喘,方才的爭論與推諉此刻全然化為噤聲的恐懼。
「朕的朝堂,何時淪為市井坊間的八婆聚會?爾等寧願空口說白話,卻對北方百姓的生死置若罔聞,當真是養了一群廢物!」
他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硃筆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