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羽執著研發「月兔專屬食譜」,從艾草刑具到焦黑滋補餅乾,一場雞飛狗跳的餵養大作戰。
柳曦羽鎖骨處的月光石還沾著夢涎,人已衝進灶房翻出北疆食譜。
「月兔化形需百年月輝……」
父親的話在腦海沸騰,她偏不信——百年太久,不如餵胖點催熟。
裙裾掃過青石磚縫時,雲滄玥正被蒸騰的藥香燻得耳尖發顫。
她蹲踞在紫檀博古架頂層,看少女將第七種可疑食材扔進陶鍋——那團混著苜蓿與蜂蜜的糊狀物正咕嘟冒泡,散發的氣味讓雲滄玥想起前世護士推錯的點滴瓶。
「《北疆異聞錄》說月兔嗜甜!」
「再加三錢霜糖應當……」
柳曦羽對著灶火自言自語,金絲髮辮滑進肩頭藥粉堆。
雲滄玥的兔耳倏地豎直。
當那柄鑲瑪瑙的銀勺舀起半碗糖霜時,她後腿蹬向藥櫃借力,銀灰身影劃過空中精準踹翻糖罐。
瓷罐撞上青銅藥碾的脆響中,柳曦羽沾滿麵粉的臉從灶後探出,鼻尖黏著的薄荷葉隨呼吸上下晃動。
「小雪團餓急了?」
她眨掉睫毛上的茯苓碎屑,翡翠瞳孔亮得驚人。
「再忍忍,這道苜蓿蜜糕肯定比昨天的甘草糰子好!」
雲滄玥盯著灶台邊那疊「月兔專用食譜」,羊皮紙邊角被火舌舔得焦捲。
柳曦羽的字跡如她裙擺的金絲繡紋般張揚,最新一頁墨跡未乾:「七月初八,小雪團拒食枸杞粥,推測需增肉類(畫叉)西域典籍載月兔餐風飲露(畫圈)。」
「妳倒是看看西域有沒有苜蓿啊……」
雲滄玥內心長嘆,爪尖無意識摳著木架。昨日那團甘草糰子的餘威仍在胃裡翻騰,嚼起來像泡過糖水的紗布。
柳曦羽突然踮腳湊近,沾著蜂蠟的指尖戳向她鼻尖:「先嚐口?」
雲滄玥來不及後撤,被塞了塊溫熱的「蜜糕」。
苜蓿纖維卡進臼齒的瞬間,她彷彿回到七歲那年誤吞聽診器膠管的噩夢。
「咳!咳咳!」
她猛甩頭,薄荷與糖霜的刺激沖得耳尖翻折。
柳曦羽慌忙捧住她臉頰:「燙著了?我吹涼些?」
那雙沾滿藥渣的手揉上兔耳時,雲滄玥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哈啾——」
氣流掀飛柳曦羽額前碎髮,雲滄玥的右耳因激烈動作塌成抹布狀。
空氣凝滯三息後,少女爆出銀鈴般的笑聲。
「小雪團的耳朵……好像娘親縫壞的香囊穗子!」
雲滄玥羞憤地背過身,尾巴將青瓷筆洗掃落架沿。
她聽見陶鍋熄火的悶響,柳曦羽繡鞋蹭過青磚的沙沙聲,接著是紙頁急促翻動的脆響。
「《千金翼方》卷十二載,獸類噴嚏或為風邪入體……」
柳曦羽的嘀咕混著硯台研磨聲傳來,「需艾草薰蒸,輔以……」
雲滄玥豎耳偷聽,爪尖不慎勾斷藥櫃流蘇。
她扭頭望去,差點被艾草煙燻出淚——柳曦羽竟將整株艾草捆成兔耳形狀,金絲線纏得活像刑具,正舉著朝她逼近,活像個討債的厲鬼。
眼看事態不妙,雲滄玥炸開絨毛竄向窗櫺,爪尖勾住湘妃竹簾借力晃蕩。
柳曦羽撲來時帶翻硯台,墨汁在空中潑出猙獰弧線,精準淋上那疊珍貴食譜。
「我的秘製藥膳全科書!」
柳曦羽捧起濕黏的紙堆,翡翠眸泛起水光。
「好不容易從爹爹書房偷抄的……」
雲滄玥趁機溜向門縫,卻被某種甜香絆住腳步。
她扭頭,見晨光穿透琉璃罐,將醃製的鈴莓染成琥珀色。那是柳曦羽上月冒雨採摘的,為此跌進溪水染了三天風寒。
鬼使神差地,她湊近罐口輕嗅。
「哈啾!」
這次噴嚏來得更兇猛,右耳徹底耷拉貼臉。
柳曦羽倏地抬頭,鼻尖墨漬隨蹙眉動作皺成小團。
「你該不會……對鈴莓過敏?」
戌時的梆子聲驚醒打盹的雲滄玥。
她從柳曦羽枕邊絨墊抬頭,見少女蜷在書案前,髮梢垂進硯台渾然不覺。
燭淚在青銅燭臺積成鐘乳石狀,映亮她正在謄寫的新食譜:
【七月初九,小雪團飲食禁忌考】
辰時:餵食鈴莓果醬,三息後噴嚏五次,右耳翻折
巳時:置鈴莓於三丈外,半刻鐘後左耳抽搐
午時:以鈴莓汁畫圈禁制,小雪團繞行十七圈後啃破窗紙逃逸(附墨繪逃脫路線圖)
雲滄玥輕巧躍上案頭,肉墊按住墨跡未乾的「逃」字。
柳曦羽鎖骨處的月光石項墜隨呼吸明滅,銀輝與她漸次透光的耳尖共振出相同頻率。
「……換木樨花試試?」
夢囈般的呢喃驚落燭花。
柳曦羽頰邊墨漬已乾涸成蝶形,筆尖無意識在紙上游移,畫出歪扭的兔頭與鈴莓串。
雲滄玥伸爪撥開她額前亂髮。
月光漫過窗櫺,將她們的影子融成團暖霧。
她忽然想起化療時總守在床頭的母親——那人也是這般執拗地熬煮偏方,哪怕藥渣堆滿整個垃圾桶。
三更梆子敲過第七響時,柳曦羽猛然驚醒。
「我夢到食譜了!」
她抓起毛筆狂書:「木樨蜜漬茯苓!小雪團肯定……人呢?」
雲滄玥蹲在廊簷花盆旁,淡定埋好第十八塊失敗品。
晨露順著爪尖滴落,將「改良版苜蓿糕」澆成青苔色的泥團。
這已是第三日,她發現每當埋下黑暗料理,隔日總有螞蟻大軍勤勉搬運。
此刻十數隻工蟻正扛著碎渣列隊而過,儼然將此處當作糧倉。
「原來你食量這麼大!」
柳曦羽的驚呼從背後炸響。
雲滄玥僵住,看著少女蹲身戳弄泥團。
「難怪這些天廚房總少蒸籠,爹爹還以為鬧鼠患……」
她抬頭對上柳曦羽閃著淚光的眼。
「對不起啊小雪團,我竟不知你餓到刨土找食!」
雲滄玥望著螞蟻們驚慌逃竄的模樣,決定保持沉默。
柳曦羽突然抱起她轉圈,金絲裙擺旋成盛放的忍冬花。
「從今往後,你想吃多少我都做!」
雲滄玥被晃得眼前發暈,爪尖勾住少女衣襟才免於拋飛。
柳曦羽的歡呼驚落簷角銅鈴,混著荒腔走板的哼唱飄向初醒的晨霧:
「木樨花~茯苓霜~養出兔兒白又胖~」
蟬鳴震耳欲聾,雲滄玥打了個薄荷味的嗝。
柳曦羽的體溫透過夏衫傳來,她將鼻尖埋進少女襟口的忍冬香,忽然覺得這場荒謬的食療實驗,或許能持續到耳尖徹底銀化的那日。
卯時雞鳴前,柳曦羽踹開書房門的動靜驚飛梁間燕。
她懷揣泛黃的《西域行商圖鑑》,將油紙包裹的神秘物懟到雲滄玥眼前。
「你看!」
她抖開書頁,指尖戳著某幅插圖。
「這月兔能馱琉璃燈橫穿沙暴,定是吃過特殊飼料!」
插圖上的巨兔狀若小馬,金瞳豎耳,背負的燈盞溢出星芒。
雲滄玥盯著那對比自己大三倍的兔爪,再低頭看看粉珊瑚色的肉墊,突然理解柳曦羽為何總在食譜添亂——這根本是品種認知謬誤。
「從今日起,特訓開始!」
柳曦羽翻出娘親的騎射護腕,煞有介事地繫上兔腰。
牛皮革帶纏得雲滄玥活像銀灰粽子,綴著的銅鈴隨動作叮噹作響。
「第一步,負重疾走!」
揮著苜蓿草在前引路,繡鞋踩過青磚的節拍精準如軍鼓。
雲滄玥原地蹲坐,任少女舉著《馴獸秘要》繞院三圈。
「書上說要建立權威……」
柳曦羽倏地蹲身平視,突然捏臉擠出猙獰鬼臉。
「嗷嗚!本姑娘是西域狼王!」
雲滄玥耳尖抽搐。
這讓她想起前世隔壁床男孩扶著點滴架扮英雄的模樣,那種孩童式的、不計後果的認真。
晨光將柳曦羽的睫毛染成金棕色,她突然弓背躍起,輕咬少女袖口往前拖行。
「成功了!小雪團聽懂指令了!」
柳曦羽歡呼著被「牽」過迴廊,渾然不知雲滄玥只是受不了她踩到第七隻搬糧螞蟻。
五日後,柳曦羽頂著烏青眼圈踹開廚房門。
她懷中揣著油紙包,神秘兮兮地湊近雲滄玥。
「我找到終極秘方了!」
油紙攤開的瞬間,雲滄玥嗅到熟悉苦味——是前世喝到反胃的四物湯。柳曦羽竟將藥材磨粉混進麵糰,烤成焦黑的「滋補餅乾」,還用糖霜畫上歪扭兔頭。
「張嬤嬤說此方能補氣血,助生長。」
柳曦羽掰碎餅乾泡進羊乳。
「你也不想永遠這麼巴掌大吧?」
雲滄玥盯著碗中漂浮的焦塊,想起化療時護士說的「良藥苦口」。
她伸舌輕舔,苦味炸開的瞬間,柳曦羽突然捏住她後頸。
「不許吐!我嚐過味道的,就……就一點點澀!」
那夜雲滄玥竄稀三次,柳曦羽抱著兔蹲在茅房外哭腫眼。
「我再也不信張嬤嬤的偏方了……」
她將剩餘餅乾埋進後山,立了塊木碑寫「難吃到此一遊」。
翌晨,雲滄玥發現枕邊多了包松子糖。
柳曦羽彆扭地絞著裙帶。
「藥補不行就改糖補!從今天起,你每吃一口菜葉,我就獎你一顆糖!」
於是當柳父踏進院落時,撞見這荒謬一幕:
女兒舉著菜葉跳胡旋舞,銀灰兔每啃一口,她便彈指射顆松子糖進竹籃。
糖珠撞擊聲與少女笑語驚落滿架紫藤,而雲滄玥望著籃內堆成小山的金琥珀,突然希望這場餵食秀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