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稱．耀星視角
Chapter 40 —— 餘生如果要我說，過去的哪段時光，是我最沒有偽裝、最透明、也最快樂的。
那應該是小學五年級，和妳同班的那一年。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什麼叫「包裝自己」，我不會在說話前衡量得失，不會刻意壓低聲音讓自己聽起來穩重，也不懂怎麼說話才能讓別人喜歡我。
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喜歡誰就靠近誰，沒有算計，沒有顧忌。
我的世界很小，單純到只容得下「她對我好，我就想對她更好」的想法。
而那個「她」，就是妳。
我記得，妳的字很好看。
不是那種刻意練出來的工整，而是一筆一劃裡都帶著妳的安靜與細心。
每次考完試，妳都會細心地幫我整理，像在替我收拾那些我不想面對的東西，那時候我不太懂得感謝，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筆記裡藏著的，是妳溫柔的陪伴。
我也記得，妳擦汗時總會小聲抱怨熱死了，手裡拿著書本胡亂搧風，歪歪斜斜地舉著，卻還會側過身，往我這邊多搧幾下。
那些不起眼的舉動，沒有任何聲勢，卻在我什麼都不懂的年紀裡，留下這一生都忘不了的溫暖。
我真的很喜歡和妳相處。
不是因為妳特別好看，也不是因為妳特別溫柔，而是因為只有和妳在一起時，我不需要刻意讓自己變得更好，這樣的安心，讓我很自在。
我講錯話的時候，妳不會笑我，妳會停下來思考，再用最不刺耳的方式解釋給我聽。
我輸了球賽，其他人會說：「沒關係啦，下次再贏回來。」
但妳不說那種空泛的話。
妳只是站在場邊，等我撿完球，再慢慢走過來，和我一起走回家。
那種沉默的陪伴沒有安慰的言語，卻比所有話都來得靠近。
那時候我心想——啊，我是不是遇見了會讓我永遠記住的人？
我以為，我們會一起走下去。
就算時間拉長、就算世界改變、就算我們必須成為大人，只要妳還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是那個最簡單的我。
那時候的我，是真的相信：我會一直把妳，放在最前面的那個位置。
某一天開始，妳突然不再跟我說話了。
沒有任何前兆。
沒有吵架，沒有冷戰，也沒有「我們之間怎麼了」這樣的開頭。
就只是突然。
一開始以為，妳只是累了或者心情不好。
但隔天、下週、再下一週，妳還是一樣。
妳開始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目光總是繞開我的方向，就連我叫妳名字時，妳也只用最小的聲音回應，甚至有幾次，妳乾脆假裝沒聽見。
我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我哪句話說錯了？是不是我太吵了？是不是我讓妳丟臉了？
我什麼都不懂，只覺得胸口好像被掏空了一塊。
我開始學會收起情緒，學會不要太主動、不要太靠近，也不要太在意。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變得沉默的，只記得，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喜歡一個人，原來會那麼悶痛。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
原來，妳不是討厭我。
妳是太喜歡我了。
喜歡到不敢靠近，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喜歡到……只能逃跑。
而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以為，是我不夠好。
我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麼。
我帶著那份懵懂與困惑，一個人走進名為「長大」的路上。
我再也沒有像那時候那樣，單純地靠近過誰了。
因為我知道有些靠近，不會換來擁抱，只會換來轉身離開。
我不是那種天生就知道怎麼被喜歡的人。
不是那種讓所有人注意的主角，也不是天生就充滿自信、懂得拿捏距離和分寸的男人。
我原本，只是個普通的男孩。
直到妳不再看我，把我們之間的一切也一起帶走。
我開始慌了，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一點一點地改變了。
不是馬上，而是一點一點，從一些很小的細節開始，我學會在講話前先觀察對方表情，學會講笑話讓人開心，學會在女生面前講話稍微放慢語速，讓她們覺得我很從容。
我開始注意自己的髮型、穿搭，讓自己原本就不錯的外貌條件更加突出，講話不要太直接，再加上曖昧的語氣，她們就會主動靠近。
我很早就發現，大多數靠近我的人，都不是為了我這個人，他們要的是「耀星」這個形象，那個看起來從容可靠的「耀星」。
他們喜歡我說話的方式、喜歡我看人的眼神、喜歡我在床上的技巧、喜歡我在公開場合永遠不失控的樣子。
微笑、冷淡、調情、擁抱、做愛，我每一個環節都拿捏得剛剛好，連不經意的溫柔都算在裡面，所有人都以為我過得很自在瀟灑，感情遊刃有餘，什麼都不缺。
沒人知道我會因為一句話睡不著，沒人關心我待在家裡裡一整天，只因為我厭倦討好。
我很容易陷入低潮、懷疑自己、討厭這個世界。
我會變成這副模樣，是從妳疏遠我的那天開始。
我知道把所有的改變都怪到妳身上，是很不負責任的逃避。
看來，選擇逃跑的人，不只是妳。
我一直以為，我早就放下妳了。
畢竟那段回憶，已經被壓得夠久，久到我都快以為它只是我記憶裡的一場幻覺。
但我還是不斷地想起妳，在深夜、在夢裡、在我低頭看見某串熟悉的日期時，也會在某個陌生女生不經意用出妳習慣的語氣時，一瞬間失神。
那些片段一直重播，像是一段卡住的記憶，永遠停在未完待續。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很想知道，現在的妳，過得好不好。
不是因為巧合，也不是誰提起妳，只是那一瞬間，我想知道答案。
我一邊罵自己變態，一邊找出所有還記得的關鍵字。
妳的姓、舊的暱稱、學校、班級、縣市、生日、電話……我像走火入魔一樣，把記憶殘留的所有蛛絲馬跡都翻出來，妄想從某個過期的動態裡看見妳的影子。
但當我真的發現這可能是妳的小帳時，越看越確定，就是妳。
我從來沒想過，會用這樣的方式再次找到妳。
那一刻我盯著妳的帳號畫面，手在發抖，卻感覺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像是經歷狂風暴雨後，終於找到可以停靠的岸。
我沒有追蹤妳，沒有留言。
我不能讓妳發現我，我怕妳會再次逃跑。
所以我創了一個小帳，沒有名字，沒有照片。
妳說妳夢到一個無法靠近的人、說妳也想被喜歡、說如果再見面妳也許不會逃走。
有時候妳會寫些曖昧的內容，我會邊笑邊感到心痛，因為我不知道妳想的人是不是我。
當我們真的再見面的那一天，我表現得很好。
笑得自然，語氣從容，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久別重逢，彷彿我們之間從沒出現空白。
我甚至刻意選了一個最不讓人有壓力的距離和語調。
妳沒有逃跑，只是用那雙像從以前就沒變過的眼睛，看著我，像在說：你還是一樣啊。
我以為，只要讓妳進入我的節奏，用那些我最熟悉的方式靠近妳、引誘妳，妳就會像其他人一樣離不開我。
畢竟我太熟悉這個劇本了。
但妳靠近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完了。
妳的氣息、妳的聲音、妳喊著我名字時的語調，像是把我拉回小學教室裡的那段記憶，那個期待妳說出內心話的男孩，從未來離開過，依然在原地等待。
表面上的我，像是在主導對話，引導著我們之間的氣氛，但實際上的我，每一刻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妳的反應，聽妳的笑聲是不是勉強，甚至連妳呼吸的頻率，我都在注意，盡可能地從妳所有的反應、行為確認妳會在意我。
妳不知道吧？
我連妳皺眉的幅度，都會在心裡反覆播放，想知道那是不是嫌棄，還是妳只是緊張。
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懇求妳不要再離開我。
我是被妳困住的人，用愛渴望求生的那個人。
我以為妳迷戀我，才會對我那麼寬容，那麼讓我得寸進尺。
我才是那個離不開妳的人。
我做的一切、說的每句話、展現的每一面，都是我在努力變成一個「能再一次被妳喜歡」的人。
因為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我怕妳會不喜歡現在的我。
妳說，妳曾經喜歡過我。
但那時候妳太膽小，太害羞，太不知道怎麼靠近我。
妳說，妳覺得自己不夠好，不值得被喜歡。
當下只覺得好笑，因為那根本就是我這些年來的寫照，我也是這麼看待自己。
妳不需要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找回妳，也不需要知道，那些夜晚我是怎麼讀著妳的推文，一邊強迫自己假裝不在意。
也不需要知道，我用了多少力氣，把那些不安、懷疑、渴望，藏進最自然的語氣裡，只為了不會讓妳看見我的恐懼。
這些妳都不需要知道。
妳只要知道，我愛妳，我會不顧一切地來到妳身邊，與妳一起度過餘生。
《星之墜落》－完
情慾寫作家 —— 筱靖／雨曦✉️｜support@slowlydrea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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