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日本電影《去唱卡拉OK吧!》與日本兒童文學作家廣嶋玲子所著《魔法十年屋》(台灣由親子天下出版)聯合衍生,為岡聰實視角,電影情節主軸與人設,43/18→55/30的年齡。
有《去家庭餐廳吧。》第14回情節。有私設、O O C與可能解釋違,還請慎入。
3、換
「十年屋」依舊是霧氣籠罩、無日無月的街道上唯一的光,此刻一道修長的身影憑空而現,在地原地遲疑未久,便邁步來到門前,推門而入。「叮鈴鈴」的聲響,令貓的耳朵輕輕抖了一下。
「歡迎光臨喵。」一隻用後腳走路、穿著黑色天鵝絨背心,戴著黑色領結的貓已經踏著輕巧的步伐迎上前來。
「你好,」那個氣質文雅、舉止從容的年輕男子彎下身,無框眼鏡後的眉目清俊,眼神溫和,伸出手與牠示意,「你是……管家先生?」
客來喜沒有握手,只高傲地翹起尾巴,鬍鬚輕輕地動了動,語氣卻帶著少年感,「我是『十年屋』的管家客來喜。你是……那個人類的伴侶吧,他的味道留在你身上喵。」
「他也記得你。」岡聰實微笑回應,「我知道他總是被貓討厭,沒想到你會記得他的氣味。」
客來喜得意地挺了挺胸,「所有客人我都記得喵,尤其像他那樣的。」隨即轉過身示意:「這邊請,會客室早就準備好了喵。」
聰實跟著踏進那間會客室,坐上狂兒坐過的沙發,桌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盆栽,開著如星星般散布、小巧精緻的青藍花朵,此外早已準備了茶點:馬克杯的紅茶色澤深而剔透,杯底是厚厚的草莓果醬,泛著甜甜的香氣,杯旁整齊擺放著古早味布丁,上面擠了一圈鮮奶油,還有一顆甜漬櫻桃。
「……這是?」聰實望著茶點,略感驚訝。
「和他當年來時一模一樣。」客來喜搖了搖尾巴,語氣延續著方才的得意,「想必你會喜歡,請趁熱享用喵。」
「謝謝你。」聰實輕聲說,神情柔和地欣賞著那份茶點,然後就喝著加了草莓果醬的紅茶,又吃了一匙布丁,甜度調得剛好,還有淡淡的香氣,「很好吃,是你做的嗎?」
「是的喵,」看著聰實自在享用時嘴角泛起的微笑,客來喜顯得相當高興。「很高興你喜歡喵。」
「你的手藝真好。」
就在這時,屋內走出一位身穿雪白襯衫、深棕色西裝背心和長褲的男子,領帶繫了孔雀藍的絲巾,正是十年屋,對聰實點頭致意,「你是……成田狂兒『寶物』的主人,或者說……本人,對嗎?」
聰實不慌不忙站起身來,微微一鞠躬,「我是岡聰實。他沒有說太多嗎?」
十年屋露出一絲淡笑,「他說得不多,但足以讓我理解,你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兩人坐下,客來喜默默替十年屋倒了熱茶,然後靜靜坐在一旁。聰實放下茶杯,開門見山:
「我這次來,是想談一件事——關於那個『一年壽命換十年保管』的契約。」
十年屋挑眉,「你知道這件事?」
「他不小心說溜了嘴。我原本不太確定,直到看到那些東西……保存得太完美,雖然他是細心的人,但……不像是人類能做到的事。」
十年屋沒有否認,只輕輕點頭,「的確,那是我的魔法:只要支付一年壽命,便可保管十年。若中止合約,物品會自動返還,但提早結束的話,魔法的效力會隨著客人的心意留存。」
「我想知道,這一年壽命……是否已經無法取回?」
「契約已成,即使他中止,壽命已無法追回,這是當初就說好的。」
聰實沉默了一會兒,指節敲了敲茶杯邊緣,像是在斟酌著什麼,然後抬頭看向十年屋,眼神變得堅定。
「那麼,我……想以我的壽命替他償還。」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十年屋沉吟片刻,目光銳利起來,「你可知道,這不是簡單的交換。壽命是一個人能夠擁有的時間,涉及時間都是最高深的魔法,一旦轉讓,無法撤回。你會因此提早迎來死亡。」
「我明白。」聰實微微一笑,「但我不是衝動行事。身為律師,我早已習慣衡量風險與代價──雖然我不認同他付出的方式,但對我來說,這樣的交換是值得的。」
十年屋審視著他,許久後才輕聲開口,「你很特別,岡聰實。不是因為你願意付出,而是……你選擇付出的方式令人印象深刻。」
客來喜忍不住輕哼,「……不愧是他選中的人喵。」
聰實微笑,語氣輕柔卻篤定地對客來喜說:「不,是我選中他的。」然後看向對面的十年屋。後者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平靜,「那麼,你只是要替付壽命嗎?還是──想作新的交易?是那只手錶嗎?」
聰實一愣,低頭一看,不知何時,那只他幾乎遺忘、昨夜才突然想起的錶已經安穩地繫在他的右腕上,閃著溫潤的銀光,錶面經過歲月的流逝卻絲毫無損,依舊顯得精緻。那是他十八歲那年,在一家中華料理餐廳裡,臨走前,狂兒從自己手腕上解下、順手遞給他的東西。
「戴了會很受歡迎喔。」狂兒當時這樣說。
當時的他,只覺得狂兒那句「光是掌握住時間,也會感覺比較自在」的口氣活像老爺爺──明明他一直盼望著能再見狂兒哥一面,為什麼來到東京之後變成這樣?不論是時常覺得刻意疏離的狂兒,還是怎麼都不順眼、不順心,卻不知道除了見面之外,到底還想要什麼的自己──這讓他產生了不想輸的賭氣──如你所願,就不會一直心心念念了吧?他當時還不懂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只覺得……不快。
直到在森田前輩的租屋處查到這只手錶的價格──兩百萬日圓,這讓每天努力打工、從餐費裡省出五百元硬幣好讓狂兒去除「聡実」刺青的他既洩氣,又惱怒,怎麼也無法拉近的距離感甚至讓他把錶扔進沸水裡煮,想看看它會不會壞掉,會不會停止運轉。
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錶安然無恙,時間依舊滴答前行──彷彿在嘲笑他的幼稚與無能為力。
而狂兒,從來沒有要回去的意思,甚至又是四個月──沒有問過錶,也沒有問他暑假會不會回大阪──毫無音訊。
他沒有再戴過,也沒有拿去當鋪換錢,只是收著,像封存一段不願觸碰的過去。
後來又花了近兩年的時間確認自己的心願,和狂兒開始交往,他才知道那只錶是某個前任送給狂兒的昂貴禮物,代表「想獨占他的時間」,是一種──不那麼溫柔的,佔有。
聰實察覺的當下就心頭一沉,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著實在意了好一陣子,刻意把那只錶收進抽屜的最深處──直到昨日聽到「契約」,夜不成眠時才忽然想起。
「你們知道嗎?」他低聲開口,像是對十年屋與客來喜,也像是對自己說:
「他──我的丈夫──雖然後來總是隨手送我東西,但除了這只手錶和婚戒以外,從來沒有什麼值得紀念的禮物。我知道他一直對我很好,但我也知道,他最常做的準備,就是離開……他就是這麼笨,一直如此。」
他的聲音柔軟,情緒卻隱隱帶刺。
「等我想明白他說用壽命交換保存那些東西十年是真的,又想通他當年送我這只錶,大概其實什麼也沒想,只是因為『我現在需要』的時候,真的……我原本是打算來這裡,用自己的壽命保管它十年,然後告訴他──我有多生他的氣,多不甘心自己……怎麼都放不下。」
說到這裡,客來喜輕「喵」了一聲,像是有些驚訝這樣偏執的想法竟然出自這樣成熟理性的男子之口。但聰實的語氣依然平穩,沒有笑意,也沒有怒氣,而是預備割捨、不願再受影響的冷淡。
「然後我就來到這裡了,看著你們,看著這只錶,還有推想他當年交託東西的心情……我忽然懂了,他……就只是特別笨而已。」
他抬起頭,眼神不再鋒利,而是透著某種認命後的溫柔。
「而我啊,捨不得讓他難過,只是我更捨不得他付出的……所以,請用我的去換他交易過的壽命,這樣就夠了。」
「不是為了新的契約,也不是想請你們保管那只錶,現在的我也不生氣了──我只是單純地,希望他能……陪我久一點。因為每一次確認的結果都一樣:就算他是這樣的人,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選擇留住他。」
十年屋靜靜看著他,久久未語。
客來喜偏著頭,嘴角似乎翹起來:「真不愧是能選中那個人的傢伙啊喵。」
聰實這次沒否認,只是微笑地回應:「我選他,是因為他不管做了多少離開的準備,也一直遵守承諾:只要我需要他,他就陪在我身邊。」
然後,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那只錶,彷彿終於釋懷,也彷彿在告訴自己──有些東西,不需要透過生氣或保留什麼來證明。
只要有那個人在,就足夠了。
十年屋指尖輕敲桌面,語氣無波無瀾:「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如果我說,你必須付兩倍、五倍,甚至十倍的代價,才能換回他支付的,你也要交易下去嗎?」
這話若落在旁人耳裡,大概會以為這是威脅,是試探,是不近情理的勒索。可聰實卻只是用手將腕上的錶扣緊了些,微微一笑。
「我要先確認幾件事。」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專業而精準,「第一,方才的發言是否等同於宣告合約有可再協商空間,且交易標的尚未明確界定?」
十年屋一頓,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第二,作為等價交換的單位──『壽命』,是否有明確衡量準則?換言之,這是以實際年齡換算、還是以主觀體感、或魔法機制中的獨立尺度來界定?」
客來喜發出一聲短促的「喵?」似乎也被這冷靜的提問驚到。
十年屋眼底微光浮動,「魔法尺度。『十年屋』自有其標準。」
聰實點頭:「也就是說,這是十年屋內部的標準,非我能自行預估,但可以透過談判確認範圍。」
他的語氣就像在談一樁法律案件,「那麼,我願意承擔對應風險,前提是你願意揭示確定範圍,並承認此交易在簽訂之後為不二價買賣。」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錶,頓了頓後微笑道:「五倍也好,十倍也罷,只要還能陪到他生命的盡頭,我不會反悔,也不會事後撤約。這是我作為律師、也是身為丈夫的決定。」
他語氣不重,卻清楚堅定,彷彿這不是將生命遞出手,而是把一紙合約案簽名印章,穩穩交到對方面前。
十年屋沉靜地看了他很久,彷彿要將這個異常冷靜、卻又情感強烈的靈魂看穿。
「交易成立,我會如你所願,但……你知道你答應了些什麼嗎?」他問。
聰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向窗邊,窗外輕微的風聲撫過雕著勿忘草的玻璃,恍如多年過往輕掠而過。
「我很清楚,」他轉回來,目光清澈如初。
「他願意作這個交易,只為了想保存我送他的禮物──那是他的決定,因為他……習慣把自己放在故事的結尾。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十年屋闔上眼,又緩緩睜開,他聲音低而穩:「是因為你沒有放棄他,他才無法放棄你。」
此刻,客來喜又靠近,將兩人的紅茶倒滿。聰實拿起杯子,對著客來喜感激地微笑,彷彿剛剛做了一場成功的交易,終於放下心來。
喝完了茶,再次向客來喜道謝,聰實道:「我該回去了,請問合約何時該簽?何時生效?」
「我會把合約擬好,送交給你們。只要簽名,契約就生效。」
話語剛落,聰實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家中的床上。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確認了一下,包括身邊床位的呼吸聲,才轉頭去看。
他的丈夫成田狂兒正側身凝視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許久,他還沒想好怎麼開口,狂兒便低低地問了:
「你去哪裡了?」
聰實眨眨眼。
「我去哪……?」
「至少有半小時吧,」狂兒大概是想看鐘,但他只動了一下,「你沒有在這裡。」
「……」
「然後我收到了這張。」
成田狂兒伸出右手,攤開掌心,岡聰實認出來,那是他躺在床上,想著「我要請他們保管那只錶」時忽然收到的、一模一樣的深棕色卡片,四個角落有金色和綠色的蔓草圖案,不同的是裡面銀色墨水寫的是:「他去交易了,很快就會回來。」
「……」
「你……交易了什麼?」
「狂兒……?」
從十四歲認識成田狂兒至今,他在自己面前幾乎都是顯得從容不迫,就算撒嬌或落淚都像是收放自如,只有他要竭盡全力才不會顯得手足無措。岡聰實好幾次惱火他看似漫不在乎的態度,但此時看到他如此慌亂,還有……
他曾經逐漸熟悉到足以辨認,但最近漸漸少見的,那種「準備要承受打擊」的強作冷靜。
聰實先伸手握住狂兒的手,「我不是回來了嗎?沒事,十年屋先生和客來喜先生都對我很好。」
聽到這兩個名字,狂兒先愣了一下,然後就注意到聰實腕上的手錶,「這只錶……你還留著?」
「當然,你送的東西,我再生氣,也捨不得丟啊。」
聰實加重手上的力道,用拇指輕輕摩娑安撫。狂兒的手是冰冷的,但他掌心溫熱。他輕輕地吸了口氣,才開口:
「我用我的壽命,換回你當年和十年屋簽下的契約。」他說得很平靜,像是已經反覆想過才說出口,「你知道我不能忍受『只有你一個人決定了什麼』。你不說,我也會去問。」
狂兒一直盯著他,像是一時無法理解。
「……你用、你的壽命?」他終於反應了過來,聲音一下子拉高,「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聰實垂下眼,像是也問過自己一樣。
「我本來真的……愈想愈生氣。」他低聲說,「生氣到我想──乾脆把那只錶交給十年屋保管好了,讓我不用看到它、想起它。這樣我就能假裝我沒有放在心上,假裝你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愚蠢的決定。」
「……」
「但我無法那麼做。」他看回狂兒,眼神清澈又執著,「我後來決定,還是得把它帶回來。那時我就明白了,就算再怎麼生氣,就算是一年──我也想要你在我身邊。」
狂兒像是被打了一拳,瞪著他。
「但你怎麼可以……你怎麼能做這種傻事……」
「你當年也是啊。」聰實語氣不重,但像針一樣戳進心裡,「你也把你覺得最珍貴的東西放進盒子裡,因為你不敢留下來。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
「我不是不在乎。」狂兒低聲說,像是終於忍不住,「我以為你會過得比較好,沒有我,沒有這些事……你可以安安穩穩地長大。」
「那是你的幻想。」聰實反駁,「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我當年到底想要什麼。」
兩人對視,空氣變得緊繃,像是誰都不願退讓半步。
「那你現在呢?你以為我知道你用壽命替換,會開心嗎?!」狂兒激動地坐起來,低聲吼道,「那種事……你是想證明什麼?」
聰實也坐了起來,「我不是為了證明什麼,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不要你一個人承擔!」
聰實跟著抬高了聲音,然後沉默地喘了一口氣。
他彷彿又回到那間店裡,那個看起來什麼都明白、卻總是語帶保留的魔法師問他:「你知道你答應了些什麼嗎?」
當時他只回答了狂兒當年的想法。現在,他想讓狂兒知道理由。
「我、一直都記得……」他低聲說,「在蒲田的麥當勞裡,我問你不能退出黑道嗎?你說:『直到聰實君不需要我為止,我都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我那時以為關鍵在組長,後來才想通──你以為這樣是在給我選擇,但其實你只是認為總有一天,我會……不會選你。」
狂兒抿著嘴,眼神動搖。
聰實放軟聲音,伸手碰了碰那張此時此刻依然能夠牽引著他心緒的臉孔。
「我……慢慢就知道了,你這個人,每次我需要的時候都會像大人一樣站在我這邊,但在對我表達『不要靠近我』的時候,都是在說──『我愛你』。」
這句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什麼。
狂兒看著他許久,終於低低地回了一句:
「你……生氣的時候也是。」
然後他低頭,額頭靠上了聰實的肩,長長地吐了口氣。
「你以為我就放得下你嗎,根本沒有啊……」他輕聲說,「你再怎麼生氣,每次、每次都會回來……我就知道我怎麼都走不了。」
聰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將狂兒摟住,然後感覺到狂兒的手纏上他的背。
他們只是靜靜地抱著彼此,沉默一陣後,狂兒終於還是開了口:
「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合約?」
一想到這事,他就無法一直裝作鎮定,坐直了身子,手還緊緊握著聰實的手腕,像是怕他又會突然消失。
「說清楚,我想知道你到底換了什麼。」
看著狂兒的表情,聰實忍不住苦笑──擺出這麼嚴肅的臉,是想嚇誰啊?他本想說「都說了我沒事」,但他知道這不是狂兒想聽的回答。
(我會把合約擬好,送交給你們。只要簽名,契約就生效。)
憶起十年屋最後說的話,轉念之間,他抬眼看著空中──魔法忽然又出現了,落在他們之間。
這次不是留言,也不是邀請,而是一張小小的羊皮紙卷,上面工整地寫著字句,甚至還用蠟封收尾,像是一份古老的正式文件。
聰實拾起打開,和狂兒一起低頭閱讀。燈光下,字跡一行行浮現在他眼中──
合約書
委託人:岡 聰實
接受者:十年屋
內容如下:
委託人自願以自身壽命一部份,取代成田 狂兒先生於當年前所簽署合約中應給付之壽命。
雙方確認,成田 狂兒先生於當時承諾支付之為「壽命一年」。
故本合約內容為:岡 聰實先生以「壽命一年」為代價,清償原合約之債務。
卷末簽署上兩人的名字之後,契約即時生效,不得撤回。
此為正式契約,經三方認可。
狂兒讀完後,手指顫了一下。
「一年……」
他輕聲唸出來,然後抬頭看著聰實,眼裡的情緒像是打翻的墨水,黑得深不見底。聰實從床頭取了筆,迎視著他的眼神,輕輕地說:
「簽吧?如果你願意陪我久一點。」
狂兒沉默了許久,終究敵不過聰實的目光,接過了筆,「……岡律師好可怕啊。」他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簽下了名字,然後交給聰實,看著他並排寫下的名字,又道:「這樣好像簽結婚證書的那一天呢。」
聰實把簽好的紙卷收起,兩人一起看著它發出光芒,在半空中消失──像是完成了一場私密的盟約──然後對視,聰實像是放下一件大事,輕輕吐了口氣後,才道:「……跟我結婚很可怕?」
「你就是這樣……」仍然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狂兒低聲道,「所以我才……不想成為你的過去。」
聰實眨了下眼,有點無奈地笑起來:「……這可不像是消失快三年的黑道會講的話呀。」
「我以前常會想,雖然你那時候……但當年如果沒有約你,會不會比較好。」
聰實冷哼一聲,倒回床上準備睡覺──輾轉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放下心來,他現在真的睏了。「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狂兒抿了抿嘴唇,卻拉住了聰實的一隻手,目光也投向他──那是聰實熟悉的眼神──彷彿他在狂兒眼中獨一無二、閃閃發光。
「才不是後悔,而是……知道全部的幸運都用在那天了,所以才那麼不想失去你。」
聰實聞言愣了一下。
他習慣吐槽狂兒沒有邏輯的話語,但有時太清楚,反而無法馬上說出什麼話來應對。
不太想在此時展現連耳朵都在發熱的臉,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只多年前狂兒送給他的錶,即使曾被他一氣之下丟進沸水裡,如今仍然靜靜地為他們計時。他動了動手指,又抬頭看向狂兒──仍舊看著他,那目光和神情裡已轉為另一種他熟悉的、從容的笑意,和莫名所以的懇求,讓他想起初次見面那天,電閃雷鳴,雨聲大得像是關閉了他原有的世界,從黑暗中走向他的狂兒仰著頭,以這樣的表情向他提出「去唱卡拉OK吧」。他的語氣不禁柔軟了許多:
「所以就算你消失了,我還是要等你回來啊,笨蛋。」
(完)
(番外)
那天夜裡,十年屋比平常更安靜了一些。客來喜像往常一樣,將廚房裡烤好的餅乾與熱紅茶端上桌。
「他們都簽了。」十年屋坐在沙發上,手中輕輕摩挲著那份剛收到的合約。
「他居然會簽啊喵。」客來喜也坐下,冷哼了一聲。
十年屋微微笑了:「你還是很討厭他啊。」
「我討厭他喵。」客來喜乾脆承認,撇撇嘴,一面為彼此倒了茶。「不能好好面對別人的心意,老是先把別人推開,用那種半吊子的方式接近聰實先生,最糟糕了喵。」
「他也沒打算讓人發現自己的心意啊。」十年屋的聲音淡淡的,「這世上無法處理的感情太多了,能說清楚的太少。」
客來喜沒有回嘴。他瞇起眼,看著那份合約的紙邊,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問出他在意的事:
「聰實先生可是甘願付十年喵,你怎麼只收一年?」
「是啊,但我沒興趣收他多的。」十年屋笑了笑,聲音仍是輕柔,「我只是想知道,他的答案會是什麼。結果一樣很有意思──兩個人都想要用『付出』回應對方的心意,而不是單純接受。」
「所以那個盒子,那人才保管三年多就取走了,不是說好十年嗎喵?」
「他一開始打算不再打擾聰實先生的生活。但後來──他沒做到。」
「哼,意志薄弱喵。」
「我想是聰實先生讓他動搖了。」十年屋低頭看著合約:「所以他才會簽名。」
「……這種人,最麻煩了,但偏偏又讓人放不下喵。」
「因為他不是不愛,只是愛得太小心。」
客來喜默了默,最後還是輕聲說:
「……這樣的話,那兩個人總算扯平了喵?」
「沒有誰欠誰。」十年屋喝了口茶,說,「他們只是終於理解彼此的方式不同,卻一直在走向對方。」
「喵。」客來喜偏過頭,「我還是覺得那傢伙不配聰實先生喵。」
「也許吧。」十年屋沒否認,「但只有那個人能承受聰實先生所有的冷淡與固執,也只有聰實先生,會不計得失地向他伸出手。」
「所以他們才會一直牽扯不清喵?」
「不是牽扯,是牽繫。」十年屋道,「有些感情,一旦生根,就無法斷裂,只是要等對方回過頭來,看見它始終都在。」
客來喜拿了一塊餅乾,忽然嘆了一口氣。
「那個盒子裡到底是什麼喵……見到聰實先生之後,我好想知道喵。」
十年屋也拿了一塊餅乾,聳了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
「雖然很喜歡聰實先生……但還是希望他們不要再來交易了喵。」
十年屋笑了。
「有聰實先生在……我想不會了。」
(完)
最後謝謝你們讀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