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日本電影《去唱卡拉OK吧!》與日本兒童文學作家廣嶋玲子所著《魔法十年屋》(台灣由親子天下出版)聯合衍生,為成田狂兒視角,電影情節主軸與人設,39/14的年齡。
有私設、O O C與可能解釋違。聰實在本篇沒有實際出場,還請慎入。
文中設定與前文較無明顯相關,獨立閱讀亦可。但仍建議依此次序閱讀:
1、如見曙光(狂兒視角)
2、平安的早晨(聰實視角)
3、去吃聖代吧!(聰實視角)
4、欠債與索討(狂兒視角)
5、證明(聰實視角)
〈牽繫〉上
1、寄
「這些……該怎麼辦?」
同意自首的前一夜,成田狂兒在自己的住所將他的寶物全部放在桌上,喃喃自語。
身為黑道,他累積的財產雖然足以生活,但同時也受人託管,畢竟這個工作游離於日本社會秩序之外。只要能維持身為人的尊嚴,他對過多的金錢,甚至生命都沒有什麼執著。
說起來,自己自從幹這份工作開始,最在乎的也就是這件事。他投入全部的努力,就為了避免所有可能,沒想到卻在臨近四十歲,幾乎不再衝動行事的時候,失去了理性。
他不後悔揍了玉井,無論重新再來幾次,只要想到聰實君可能受傷,他都會這麼做。如果要說後悔,大概就是,影響了聰實君的人生吧。
但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入獄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至少會兩年吧,兩年的時間,聰實君會漸漸淡忘的,他的人生還那麼長,未來肯定也會多彩多姿,這一個多月的相遇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會淡去。
只是自己,兩年之後,就能忍耐嗎?
成田狂兒看著放在桌上的禮物。
剛從皮夾裡掏出的護身符和歌單,聰實親手給他的合唱手冊,以及為他抄寫〈紅〉的歌詞本──現在都收進一個防塵的榆木盒子裡。
除了回憶之外,沒有一樣能帶進刑務所──護身符也許可以,但會被拆開做精密的檢查;就算通過了,在刑務所那樣的環境,也肯定會被弄髒。
組內蹲過的大哥說過:在那裡跟出家沒什麼兩樣,單獨待在牢房的時候,你只剩下自己,只要能做到什麼也不想,專注生活,遵守規則,就會很輕鬆。
成田狂兒中斷思緒,繼續設想:送入保險箱,鑰匙再交給信任的大哥代為保管呢?小林大哥、尾形大哥或者銀次大哥……但即使是保管的鑰匙,他也不願意交給別人。
有什麼方法,可以不必經由他人之手,還是可以保管這些寶物呢?
就在這時,桌邊發出「嘎答」的聲響,成田狂兒本能地探頭去看,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一張小小的、對折的卡片。
這什麼?
那張卡片是深棕色的,四個角落有金色和綠色的蔓草圖案,銀色的墨水寫著他的名字「成田狂兒親啟」。
給我的?
不像是他平常會收到的東西,但他不假思索,撕開膠水黏住的地方,打開了卡片。一翻開,他就聞到一股清新的、乾淨的氣味,正覺得似曾相識,卡片發出的金色光芒便環繞住他。
當光線消失,他就發現自己不再置身於住處,而是一個陌生的街道,那是一條有整排紅磚店面的小路,天色昏暗,天空一片濃雲,沒有陽光也沒有月亮,濃霧籠罩,充滿了神祕的氣氛。所有的店鋪都關著門,毫無人跡,街道上唯一的光,就是狂兒面前的這一家店。這間店也是紅磚房,但店門漆成了白色,上面有一扇圓窗,鑲著漂亮的、不知是什麼花草的鑲嵌玻璃,門口掛著「十年屋」的店名,把手掛著「營業中」的牌子。就在狂兒走近時,原本關著的門就忽然敞開,發出「叮鈴鈴」的聲音之後,裡面傳來「歡迎光臨,這裡可以解決你的煩惱」的話語。
狂兒只遲疑了一下,但敞開的屋內,隱隱傳來那股吸引他的清新氣味,這使他決定走進去。
屋內非常寬敞,到處堆滿了東西,除了項鍊、戒指、胸針等珠寶外,鋼琴、收音機、錄放影機、唱片與卡帶、吉他,連缺損的娃娃、舊鞋、拐杖、寫滿字的卡片……都陳列其中,似乎是二手物品商店。
他想起買給聰實君的錄放影機。聰實君是喜歡看電影的吧,以後……
狂兒再次中斷思緒,繼續往前走,然後在櫃台後面看到了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穿著潔白的襯衫,搭配深棕色西裝背心和長褲,領帶繫了灰藍色的絲巾,栗色的頭髮微微捲曲,銀框眼鏡後的琥珀色眼睛正望著他,對他說:「歡迎光臨,你是想要寄放物品嗎?」
看來這裡不是現實。能把他帶到這裡,還一語點出他的意圖,這是魔法吧?
沒想到居然有機會踏入魔法世界。
早就習慣適應不同環境的成田狂兒並沒有表露驚訝,只是回答:「是的。」
「那就請你到後面稍坐一下。客來喜,接待一下客人。」
「來了喵。」
隨著啪答啪答的腳步聲,從裡面走出一隻……用後腿直立走路的貓,牠有一身柔軟蓬鬆的橘色毛髮,穿著一件有銀色刺繡的黑色天鵝絨背心,戴著黑色的領結,作執事的打扮。那雙綠色的眼睛看向成田狂兒時,明顯頓了一下,隔了一段距離就停步,用小孩子的聲音道:「我是管家客來喜,請跟我來喵。」
儘管不是普通的貓,但也已經習慣如此反應的成田狂兒默默跟進了櫃台後方的一個小房間,壁爐邊有一張圓桌和兩張很有分量的沙發,圓桌上則有一盆綠色的植栽,開著點點的青藍色小巧花朵,成田狂兒認出來,那跟窗上鑲嵌玻璃的花紋相同。這裡顯然是會客室,打掃得很乾淨,他一邊注意這間屋子的出入口位置,一邊坐在客來喜指引的沙發上。沒多久,客來喜送來了茶點:托盤上放著大馬克杯,和裝了布丁的容器,在所能服務的最遠距離放下托盤,說:「請趁熱喝喵,也請享用布丁喵。」
「謝謝,我開動了。」
成田狂兒才一說完,客來喜就快速鞠了一個躬,一溜煙地離開了會客室。大馬克杯裡裝滿了深紅色的熱茶,裡面加了大量草莓果醬,散發出酸甜的茶香;布丁則是標準的古早味硬布丁,上面有一圈鮮奶油花,再放了一顆甜漬櫻桃。他先喝了紅茶,甜甜的紅茶很快就讓身體暖和起來;布丁紮實、綿密,雞蛋與牛奶的滋味特別濃厚,是他熟悉的傳統風味。
沒想到在這裡能吃到這樣的甜點。以後有機會的話……
成田狂兒想起沒有履行的約定時再次中斷思緒。剛才那位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在此時走進了會客室,他觀察成田狂兒的表情,臉上露出了微笑。
「沒想到你會吃客來喜準備的甜點……不,應該說,我有點訝異你會來到這裡。看來你想寄放的東西對你來說非常重要。」
成田狂兒露出像是沒有防備的笑容,「都來到你的地盤了,而且能在客廳擺放這樣的花,接受招待不是必要的禮儀嗎?」
戴著眼鏡的男人坐上對面的沙發,微笑道:「你認得森林勿忘草?」
成田狂兒聳肩,「剛好知道罷了,現在不是季節,而且條件不足是無法開花的。」
「如你所言,這是魔法種植的,吸取來客的願望作為養份,會來到這裡的大多數客人,對它來說是最好的園丁。你看,它現在就開得非常漂亮。」
「……」
「畢竟你收到了邀請函,就是有所需求。我是這間店的老闆『十年屋』,當客人想要把重要的東西寄放在安全的地方時,這張邀請函就會自動送到客人手上。你想保管什麼呢?是那個盒子嗎?」
成田狂兒低頭一看,發現明明剛才放在家裡桌上的木盒,不知何時已經捧在手上。他連忙打開,發現東西一樣沒少,便悄悄鬆了口氣,闔了起來發出咔響後正視對方微笑,「確實如此,不過,我要怎麼確認你會好好保管?既然是靠魔法來到這裡,我要怎麼才能取回?」
「這是一種時間的魔法,我會將你的物品以目前的狀態保管十年,在本店保管期間,物品完全不會有任何劣化或是損傷,你應該也能想好,並且下定決心,知道最終要如何處理這個盒子。時間一到,或者你想要提早領回,就會送來邀請函給你。」
「有所需求,就得付出代價吧?何況你是魔法師。」
「既是時間的魔法,就會請客人用『時間』支付報酬,就是一年份的壽命。」
「壽命?」成田狂兒一愣,然後笑了。「哎呀,這種交易真是有點黑心呢。不過,就算我這麼說,你應該也不會打折吧?」
「當然,魔法師的合約是絕對的,但決定權掌握在你的手上,你可以仔細思考一下,如果你覺得沒有這樣的價值,當然可以拒絕,那我也會送你回去。」
這個男人雖然外表很年輕,說話的態度與口氣卻很老成穩重,很能令人信任。但成田狂兒還是有想要確認的事。
「如果保管期限還沒到,我就已經死了呢?」
「我想不會,據我的觀察,你的壽命很長……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如果意外發生了,但十年已經到期,這些物品會送到哪裡?」
「這自然由你先決定好,看要放棄送給我們,或者另外決定簽收者……例如送你東西的人。」
「……這些只對我有價值吧?」
「雖然看不見裡面,但可以感覺得到,這些東西蘊含了強烈的善意與情感,而且非常純粹,沒有遭到扭曲。如果得到同意使用的話,會成為強大的魔法。」
成田狂兒靜默了一會,然後慢慢開口道:「我不能再打擾他……要是有意外的話,可以讓它們跟我一起合葬嗎?」
「當然可以。另外要特別說明的是,我們的保管期間是十年,如果想提早中止契約,你隨時可以將保管的物品取回,但即使保管時間未滿十年,也無法歸還已經支付的壽命,這點敬請了解。」
成田狂兒點點頭,他在乎的是別的事,「但我要怎麼確認你們能好好保管?」
十年屋微微一笑。
「你似乎比多數人更加小心,大部分的人來到這裡都會相信我們,否則你就不會來了,不是嗎?你很在意,卻不能把它們留在身邊,才會固執地想要確認它們會被好好保存──你對那個人的重視,似乎已經變成沉重的負擔呢。」
成田狂兒只是維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但照這樣下去,就算交給我們,你也放不下吧,因為你真正思念的,是送你這些東西的人,你剛剛又說不能再打擾他……這樣的矛盾一旦把你的心壓垮,會形成反效果。」
成田狂兒這次倒是略帶苦惱地笑了,顯得真誠了許多,「……看來魔法師還會讀心術呢。」
「除了盒子,我們也能保管你的思念。十年的時間,應該足以讓你好好整理、面對這份情感,就不用擔心會打擾他了。」
成田狂兒聞言笑了。
「這種事,做得到嗎?」
「當然,像是這樣。」
十年屋從口袋裡拿出一根吸管,用力吹了一口氣,吸管前端立刻出現一個七彩泡泡,越吹越大,但完全沒有破掉的跡象。當泡泡吹到一個大小時,十年屋輕輕戳了戳它,然後黏向狂兒雙手捧著的盒子,盒子立刻被吸進泡泡,在空中飄了起來。十年屋抓著泡泡的一角,用銀線綁住,然後唱起了一首歌:
「勿忘草啊時鐘草,阻擋時間的流逝,
木香花呀長春花,編織一個十年籠,
收藏人們的回憶,穿梭過去和未來,
淚滴轉變為微笑,懊惱痛苦變溫和,
收束來保管,好好來守護。」
歌聲相當輕柔,彷彿在安撫回憶入睡,裝了盒子的泡泡氣球就這樣完成了,飄向高高的天花板。
「這樣就保存好了,在十年之內,除非你的召喚,否則它不會回到任何人手中,包括我。如果你發生意外死了,它會感應到你的願望,跟你一起陪葬,這樣子可以嗎?」
「看來這是最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是的,現在看來,你只能信任我了。」十年屋拿出一本黑色皮革記事本,用鋼筆在上面快速寫字,一會兒後遞給成田狂兒:「請在上面簽名,這樣契約就成立了。」
成田狂兒接過記事本,仔細看過一遍合約的內容,確認跟十年屋剛剛說的一字無誤之後,才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簽完名字的瞬間,他立刻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原本縈繞不散的焦慮居然隨之散去,讓他不禁鬆了口氣。張開眼,他就發現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原本放在桌上的盒子已經消失了。他試著將屋內找了一遍,確認真的不在。
仔細回想了剛才發生的事,成田狂兒意外自己相當平靜,就像還沒有遇到聰實的自己。就連自從與聰實分別後,壓在心頭的沉重與疼痛,彷彿也減輕了許多。
(──總之,要選擇狂兒哥不會後悔的方式。)
他閉上眼睛微笑。
或許這只是暫時的,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在這一刻,成田狂兒才有了真切的、即將走入地獄的實感;同時他也知道,他能心平氣和地度過刑務所的這段時間。
就跟以前一樣。
他會一直記得聰實,但不會再有打擾他的衝動。
因為與他有關的那份回憶,已經受到魔法保護,安然存放在時間停止的泡泡裡。
〈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