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影論重點:
本片溫習了久違的日劇傳統
綾野剛飾演的角色是非典的神仙教母?
片中兩個主角的互補性
山下敦弘早期作品<琳達!琳達!>與本片形成的微妙意義
幾乎是被這部片的節制所感動。沒看過漫畫原著,但就「漫畫」大可盡情所能耽美於自造世界觀的本質,似乎無法與「節制」畫上等號,卻在改編時,沒有刻意以「電影」的特質舖張多餘的表述,在小品格局裡溫習了久違的日劇傳統,那是在韓國影視精緻製作、華麗愛恨尚未養大觀眾胃口的時代,單純去相信現實教會我們的「不可能」仍有可能發生,再不同的彼此也可能相互理解、再錯置的人生也可能瞬間相遇。純粹,算是這世上最稀缺的事物,但今時今日依然存在。
本片的「不可能」自然是狂兒與聰實。誰能想到黑社會、國中生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角色能這樣放在一起,但仔細一想兩者的確某程度互為表裡,前者象徵社會底層不能見光的那一面,後者則處在開始思考醜惡與美善的人生轉折點;在台灣(可能日本也相同)國中階段確實是一個孩子是否「變壞」的關鍵時期,即使主角們的故事並不在這個脈絡裡,我們卻能感到兩人在人生階段的互補性:開場狂兒執意拜聰實為師的強迫,像是聰實無力迴避的成長現實,然而狂兒這個角色象徵對舊時代的緬懷,縱然身不由己但仍保持純善,甚至整個黑道團夥也是那樣的老派浪漫,都影響聰實不再僵化地判斷是非好壞,面對必然的改變也懂得了至少有能力選擇什麼不被改變。
這也使本片活脫脫成為西方迪士尼童話的變體,由綾野剛(あやのごう)飾演的成田狂兒自然不是傳統的神仙教母,他帶著自己的問題找上了聰實─深怕輸掉黑道的卡啦ok比賽會被刺上搞笑的刺青─這個令人發噱的莫名困境,卻也極大化對體制規範的嘲諷:所有的規範不也都是集體服膺的結果?對於個體並不總是訴求反抗(或說有反抗的實力嗎?),而是能否提升自己高過那無法認同的部分?再看齋藤潤(さいとうじゅん)飾演的岡聰實也不是傳統那種孤苦無依的主角,但往往對著親密的人更加難以自剖,就算親情、就算是愛也無法改變個體孤獨的事實,而這點也是本片對這社會提出的最大疑問─如同老師被問到為什麼合唱比賽只得第三名的回應:「是因為缺少了『愛』吧!」,當代文化幾乎把「愛」當成了廉價的萬靈丹,人們總是透過音樂、電影、書籍…這些人生副本來理解愛,愛的理所當然、義無反顧,而不明白真實的愛反倒是能在彼此不相關的人身上、最不經意的日常中愈顯閃閃發光。
「如果只有漂亮的東西才有資格存在的話,那麼這條街都得全滅,是吧?」
狂兒的這句話,除了解開聰實不再保有純淨童聲的失落,也傳達出事物不同的存在價值,對應片尾南銀座的整頓也流露舊時代的傷懷,在追求秩序、效率、進步的社會裡,也一併淘汰了無法被估量的人與人之間的善意,我們活得更加小心翼翼,不知如何傾聽對方更不知如何傾聽自己,或許真的只剩下這樣的「童話」才能留住曾經的美好,像是有時陷入聰實那樣彆扭的狀態,仍有狂兒這般的人「勉強」撬開緊閉的蚌殼,又能為彼此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給予不打擾的溫柔。這樣的狂兒與聰實,一個學會如何超脫社會制式的俗成,一個學會如何接受成長中的不再完美;一個開始尋找適合自己(音域)的表達方式,另一個允許自己扯開嗓門怒吼,就像是他們透過名片和合唱筆記本交換了名字,而「名字,是最短的魔法」,在短暫地相濡以沫中,悄悄為對方施展了奇蹟。
<去唱卡拉ok吧>令人想起導演山下敦弘早期的<琳達!琳達!>(リンダリンダリンダ,2005),從2005年高校少女的熱血動人,到2023年「狂實組」唱起卡拉OK的溫柔綿長,多年後山下敦弘仍拍了內涵相同的故事,這樣的不變或許也說明他單純的信念,一如童話依賴相信便能成真,讓「純粹」化為聰實深藏書包隔層的狂兒名片,不僅真有其人,甚至名符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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