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

搞了一攤大的之後，他最後跟全天下犯錯的人做出一樣的選擇，逃離這一切，且結局也如出一轍。 停工的生產線工廠裡，憤怒的工人揪出了罪魁禍首，將他拖到這裡，大群人守在停工的流水線旁，目光如鐵匠注視著出爐的鋼胚。 「你們在哪裡找到他的？」克莉絲汀平靜地說，輪椅的顯示器同步將唇語轉換成文字，但此時她的目光還停留在輪椅的閱讀架上。 「跟雷文斯克羅夫特女士說的一樣。」工人們的帶頭者奈森將綁著他的手推車推到倉庫中央：「朝鮮！他真的躲在這個世界上最痛恨他的地方！」 克莉絲汀坐在智慧型輪椅上搖搖頭，ALS讓她與輪椅為伍，但科技讓她能獨居，甚至走進這種沒人願意來的地方，「跟我想的不一樣。」顯示器繼續轉譯她的唇語，克莉絲汀看著書邊說，「我以為是中東一帶。」 奈森•霍克是工人們推舉的代表，為了找到他，他們透過層層關係四處打聽，最後找上了克莉絲汀請求協助。 「獨立工作室同業公會，在此感謝雷文斯克羅夫特女士的協助，不然我們真的永遠找不到他。」奈森向克莉絲汀鞠躬致謝。 被工人們逮住的他也看著眼前的坐在智慧型輪椅上的女人，她顯然不是工人，但是工人們卻更敬重她。輪椅上除了顯示器外，還有一個書架，直到剛才她的目光沒離開過書上，偶爾用那纖細又瘦弱的手輕輕翻動書頁，散發著與其他殘障者不同的氣質；女人顯然無法發聲，但嘴唇動起來的模樣卻宛如殘酷魔女念咒般；與周圍憤怒的工人成對比她面無表情，像極了披上仿生人皮的AI機器人；她只瞥了一眼，高次元存在，審視著生活在平面的螻蟻。 「基督山恩仇記？」他偶然間看到從閱讀架鏤空處露出的書名。 「我重複看了很多次，各種不同的譯本。」顯示器上的文字，「你的下場是唐格拉爾。」 　 他原本是這間已經停工廠房所屬企業的CEO，過去他將品質打造成一個全新的世界化標準，使得市占率飆升品牌受到消費者青睞。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切的背後，是一套近乎病態的驗證制度。每個品項必須符合極端的誤差標準，任何瑕疵都得報廢重製。他要求工人每天加班、簽下不平等合約、接受連坐處罰。當有人抗議時，他只淡淡回應：「你可以選擇不做，但市場不會等你。」 品質好到令市場驚艷，價格自然高昂，然而他卻提出一項主張，每筆銷售他要獲得32%利潤，全歸他所有，他在面對董事會時表示：「我設計制度的成功，單純作業誰都會，機器人來也行。」 工人們沒有反抗，但是他們記住這句話。接著他引入大量AI和機器人取代工人，因為這才是真正「服從」而且「不會反抗」的工人。 奈森·霍克與其他工人接受裁員的條件，他們沒吵沒鬧，只是離開。 一開始，工廠運作如常，自動化系統順利接軌，但上線後的評價卻急轉直下。 原本的客戶沒有再與工廠續約，而是主動去尋找那些被裁掉的工人。這些人離開後開設了獨立工作室，承接走了原本的訂單，他精心打造制度，卻讓訂單還是回到他最不尊重的人手上。 面對這種尷尬情境，他決定遠走高飛，沒想到還是被人找了出來。環顧四周的工人們，他們雖然滿臉憤怒，各個要將他生吞活剝，卻沒有動手，只是兇狠地瞪著他。 工人們沒有動手，也沒有刑求。他們只是給了他一個簡單的要求：完成指定產線目標，就能獲釋。這聽起來公平，甚至熟悉，這是他當年對工人說過的話。 他換上工作服，開啟生產線，對他來說這個流程就是他設計的，他已經目睹上萬次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可以完成這個目標。 但每當他即將完成指標，就會有人挑出一項模糊的品管錯誤、一條臨時修改的規則、一段時間上的延誤。他再怎麼努力，也永遠差一點。 他終於明白，這個酷刑的程序，早就在他手裡寫好了，現在只是調換位置而已。 經過一整日的作業，他雙手顫抖、眼神空洞連路都走不穩，工人們架著他回工廠角落的休息室。 克莉絲汀靜靜地等著他，依然注視這閱讀架的書，未曾離手。 她讓顯示器打出第一行文字：「累嗎？」 「妳到底是誰？」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憤怒與無力，「這是復仇嗎？」 克莉絲汀嘴唇微動，顯示器亮起第二行：「只是讓你活在自己的設計中。」 他垂頭喘氣地，像是所有的氣力都被那條生產線抽乾。 克莉絲汀翻了一頁書，嘴唇緩慢地動著，顯示器緩緩顯示：「把無情當成智慧，把苛刻當成自信，讓傲慢當成勇氣。」 她轉頭盯著他蒼白的臉：「你沒有在領導，只是不讓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