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自由，選擇有限？淺談新加坡選舉與民主政治

更新於 2025/04/27發佈於 2025/04/27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新加坡共和國國旗

四月中（2025/4/15），新加坡宣布即將舉行大選（General Election, GE），投票日訂在兩周半之後的 2025/5/3。

對 – 從宣布日到投票日，不到 20 天。

消息宣布之後，各政黨有不到 20 天的時間可以推出候選人、宣講政策、拍競選影片... 等等任何一般民主國家選舉前會做的事情。對新加坡民眾來說，也許對這種突然驟降的大消息習以為常，大家的目光轉向檯面上的這些政治人物，也常成為聚會討論時的熱門話題。

今天來聊聊新加坡的政黨選舉的基本運作，以及整個新加坡的政治環境。

神秘的新加坡

在台灣人的一般認知中，新加坡並不特別以「民主」出名，可能正好相反 -- 大家都知道新加坡長期一黨專政，主打高效率行政、有著長期眼光的規劃，以及穩定的社會經濟環境。從 1970 年代至今新加坡的高速發展，可以說是給長期執政的人民行動黨（PAP）一個強大的背書。

這半世紀以來，新加坡人或多或少承認 PAP 的執政方向與精神帶來的好處。單看經濟的果實 -- 2024 年人均 GDP 近 9 萬美元 -- 是台灣（約 3.4 萬美元）的三倍。在社會福利方面，以前寫過的新加坡公積金（CPF）的介紹，全面支持人民醫療、退休、買房的需求。而新加坡特有的「組屋」（HDB）制度，也是讓全國人民幾乎都買的起房子的關鍵政策。

在這些政策普遍展現出好成果、且讓新加坡人的確「有感」過去幾十年的生活在變好的情況下，PAP 在選舉中的得票率始終非常高，約都在 60% 到 70% 之間。這種數字放在一般民主國家是非常高的，對比台灣、美國等總統大選的得票率可能就在 50% 上下搖擺。

不過大家可能會好奇，PAP 是如何持續穩定執政？新加坡有其他政黨嗎？新加坡人對 PAP 有什麼不滿嗎？

PAP 長期執政的政治局面

前情提要：新加坡是內閣制國家，總理（Prime Minister, PM）是實質元首，通常是國會多數黨的領導人。新加坡也有「總統」，但存在感不高，比較像的吉祥物的樣子。

新加坡自 1965 年獨立以來，PAP 就開始長期執政，至今 60 年沒有在任何一屆大選中失去政權，是在全球民主國家極少見的情況。儘管新加坡沒有明文禁止其他政黨參選，國內也確實存在多個反對黨，但 PAP 幾乎佔據了大多數的國會席次，大部分時候，反對黨在國會中的影響力微乎其微。（Fun Fact: 新加坡也有一個「民主進步黨」。）

以下介紹一些制度上、政治環境上的對執政黨有利的條件，礙於篇幅，本文只粗略介紹。

選舉制度層面：

選區制度設計：「集選區制度」（Group Representation Constituency, GRC）要求候選人以「小組」形式參選，每個組需要包含至少一位少數族群代表。雖然這旨在保障多元種族的參政代表性，但也被批評是為增加了反對黨參選的門檻，因為反對黨的人力資源較難組成完整的組，去參選大型的選區。
選區劃界：由「選區劃界審查委員會」（Electoral Boundaries Review Committee, EBRC）負責，由總理召集，包含來自各部會的代表：HDB（組屋發展局）、土地管理局、統計局，以及選舉局等，最終的選區劃分由內閣決定，並由總統在內閣的建議下宣布。EBRC 的職責是根據人口變動、住宅發展，適時調整選區邊界，但許多反對黨議員則批評，這個委員的組成都是政府部會（也就跟執政黨密切相關）且能自由調整選區邊界與劃分，是更有利執政黨選舉。
自行決定投票時間：新加坡國會的法定任期是五年，但是總理可以在任期結束前，隨時建議總統解散國會。一旦國解散，必須在三個月內舉行大選。這種不確定性讓反對黨很難提前準備，因為他們無法預測選舉何時舉行、甚至也無法預測選區如何劃分（上述的 EBRC），導致競選活動受限。

政治環境層面：

媒體環境受控：新加坡許多媒體由政府有關的集團控制，所以對反對黨政策或立場的報導會比較有限，在選擇性曝光下，選民接收到的資訊也因此偏向官方。（但社群媒體如 Instagram 或 Telegram 也非常多新加坡人用，傳統媒體的影響力不如以前。）
對反對黨的法律壓力：歷年來曾有多位反對黨政治人物因誹謗訴訟、違反選舉規定等原因遭到打壓、重罰，雖然政府強調依法行政，但也引來外界質疑，這些法律手段是否帶有政治動機。

「投票自由，選擇有限」

由於新加坡特殊的政治環境與歷史背景，造成獨特的「投票自由，選擇有限」。

如果我們單看新加坡選舉在形式上，他跟其他民主國家大同小異：

人民有投票權*
投票是秘密的
公務員不能干涉選舉結果

但是反對黨的資源與能見度相對薄弱的情況下，多數選民只能在一個已經有多年執政成績單的 PAP ，與較少組織與資源的小黨之間，作出「選擇」。

因此，許多外界觀察新加坡選舉，感覺並不像是一場「選舉」，反而有點當成一場「民調」來看。如果 PAP 的得票率近 70%，代表人民普遍滿意；反之如果結果 PAP 只拿到 60%，雖然仍是一個很高的數字，但對 PAP 來說代表一個警鐘，代表更多新加坡人選擇了「其他」。PAP 如果想要繼續「安穩的」執政，勢必需要仔細檢視民意所在，做出「改革」。

（之所以都標上「」引號是因為在全球的脈絡下，這種支持度、穩定性都是獨一無二且無需標註，只是在新加坡自己的脈絡下，他們有點被放大。）

投票是個義務

這裡稍微提一個有趣的點：投票權在新加坡不像其他國家一樣是普遍權利，在新加坡是個法定義務，每個合格選民都要投票。在新加坡的觀點，投票不只是一個人的權利，還是一個人參與民主政治的責任。

如果你沒有投票，且沒有合理原因，你就會被選舉民冊（Register of Electors）除名，喪失之後投票的權利。（台灣人大驚！）

若想要恢復投票權，你需要向選舉局（Elections Department）申請，透過 Singpass 提交申請表格、附上合理解釋（比如生病、出國*之類的理由，沒有合理解釋的話你要付 50 新幣），就可以重新登記在選舉民冊上。（*新加坡有海外投票制度，在此不展開。）

否則，未來你再也無法投票。

新加坡人都滿意嗎？

從某種角度來看，PAP 能長期執政，除了制度上對執政黨有利，或許也反映出選民對其施政表現的認可。

新加坡確實有高效的政府、完善的基礎建設、穩定的社會秩序、亮眼的經濟發展。我自己身邊許多新加坡朋友，聊天時會詢問他們對政府或選舉的看法，雖然當然都聽得到對某些 PAP 政策的批評或不滿，但也許對很多新加坡人來說，「穩定與繁榮」比「多元政治聲音」，甚至比各種「自由」（如限制集會自由），來得更實際、也更有價值。

不過，隨著世代交替、社交媒體的普及與政治意識的覺醒，越來越多的新加坡人開始關注制度改革與言論自由，但這對未來的選舉生態或結果會產生什麼影響，仍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