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風冷冷地吹過,我跪在地上,膝蓋貼著粗糙的柏油,血水沿著腿緩緩滲下,像冬夜裡悄無聲息綻開的花。
他站在遠處,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像一片渾濁死水,他在看,他在等,等我開口,等我用破碎的聲音,去求陌生人的施捨,我撐著膝蓋,向前,抬起頭,對著一位佝僂的老人低聲啞語:
「不好意思……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聲音在寒氣裡碎成了霜,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老人停下腳步,翻找著破舊的布袋,指節乾裂,動作緩慢,像在小心翼翼地從歲月裡掏出最後一點溫柔,他終於拿出一張破舊的紙鈔,那錢角已經皺折,像曾經被太多人握緊又遺忘的生命。
我伸出手,卻在碰到那張紙的前一秒停住了,我的指尖在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羞辱與感激一同刺進了骨血,那是一種幾乎讓人想哭的善意,微弱、蒼老、卻那麼真。
我低下頭,輕聲說:
「謝謝……我會好好用的。」
說完,我轉身回到那個站在黑暗裡的男人身邊,手裡捏著那五百元,像捏著一把即將腐爛的光,他接過錢,笑了,笑得輕蔑又得意,像收服了一隻終於低頭的野狗,接著,一記耳光從側臉打過來,力道不大,卻像在敲碎我心裡最後一點點想要相信世界的力氣。
「動作這麼慢,下次還敢耍花樣?」
他邊說邊轉身離開,只留我一個人,跪在寒風中,
手心的鈔票早已被汗水浸濕,濕冷得像浸泡過淚水的夢,我抬頭,望著夜空,天很黑,只有幾顆冷淡的星子,像忘了回家的眼淚。
我在善良面前跪下,卻背負著惡意與恥辱繼續爬行。
不是因為我甘心,只是因為在這個支離破碎的人世裡,有時候,善意太輕,惡意太重,我跪著,卻不是向他低頭;我跪著,只是為了留住心裡那一點還沒熄滅的光。
跪善之前,背負惡之後,我學會了:即使雙膝跪地,心也絕不卑微於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