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蜘蛛幻獸
巨大蜘蛛幻獸破牆而出時,整座市民運動中心幾乎被它的氣勢吞噬。
牠的每一隻肢節都宛如彎曲的黑鐵柱,摩擦地面時劃出可怕的尖嘯。數十顆圓形複眼閃爍著冷光,在牆體開出的裂口中像星星般抖動,無聲地宣示著死亡的降臨。「前排防守!醫療撤後!所有非戰力人員立刻向地下層轉移!」
白彩苓語氣如鐵,揮手指揮人員撤離。
王凱逢已經搶先衝上前線,抓起一截鋼筋、折成雙短槍狀,像舞棍般翻轉在手中。
「千雨,左高處交給妳,我來壓制牠下盤!」
「收到。」南宮千雨言簡意賅,已迅速爬上二樓斷牆,身形如夜鳥。
「來喔——讓妳姑奶奶砍個夠本!」
陸鐵蘭咧嘴一笑,舉起巨刀就往蜘蛛的右肢衝去,腳步如山獸奔突,氣勢十足。
而此時——
葉玗空站在樓梯底端,未動。
他的左手微微顫抖,掌心發熱,星紋閃現。
周遭的嘈雜聲、呼喊聲、崩塌聲,都被他排除在腦中。他站在陰影裡,看著所有人衝向那頭龐然巨物,卻一動未動。
他不想打。
他不想捲入。
——但他知道,自己又會被迫踏進去。
尖銳的蜘蛛絲「噗」一聲從幻獸口中射出,直擊後排剛被救起的傷者方向!
葉玗空沒有選擇。
他一步衝出,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傷者撲倒護住,蜘蛛絲擦肩而過,強烈的黏性與力道將他整個人掀飛。
「喂!」楊曉穹轉頭,剛好看見葉玗空撞入柱後,消失在塵煙裡。
下一刻。
葉玗空從瓦礫後站起,左手已點燃出微微星光。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但眼神沒有慌張,只有清醒的冷靜,然後——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王凱逢正與蜘蛛展開纏鬥,他不斷運用空間障礙與破損支柱作為落點,靈活地在幻獸肢體間閃轉穿梭,宛如靈猴。
「葉玗空,掩護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銀影從蜘蛛下腹躍出!
葉玗空從對側突進,匕首插入牠腹部的縫隙,借力下沉,將整條側肢刮出一條長長裂口!
「幹得好!」王凱逢從牠背上翻身而下,鋼筋雙槍重擊其後腦!
二樓平台上,南宮千雨冷冷鎖定蜘蛛頭頂的一塊未覆甲的空隙。
她拉弓,瞬發四箭,如流星落地,爆擊牠腦殼。
陸鐵蘭一聲怒吼,順勢從樓梯上躍下,一記重斬砍斷其左側第三足!
蜘蛛發出暴怒尖嘯,全身膨脹,背部噴出細絲!空氣瞬間被刺鼻的蛋白質氣味灌滿!
「所有人撤開,牠要甩絲了!」白彩苓一聲警示。
但葉玗空此刻已站在牠面前,沒有退。
他右手忽地伸出,掌心星紋閃耀,瞬間撕開一層空氣般的張力——然後,一把破裂的鋼門被他單手掀起!
他高高舉起鋼門板,整個人騰空而起!
「喂!你又來啊!」楊曉穹在後方大喊。
然後——
「轟——!」
葉玗空從五米高處猛然砸下,將整片鋼門板如山洪落雷般擊中蜘蛛背部核心!
蛛身凹陷,複眼碎裂,八足瞬間抽搐僵硬!
那一擊,震得全場人一同停下腳步。
蜘蛛轟然倒地,碎石飛濺,牠的身體開始快速瓦解成黑霧,核心微光閃爍——已確定擊殺。
全場一片寂靜。
葉玗空站在屍體中央,臉上沒有勝利者的表情,只是微喘著氣,低頭看著那隻被他擊潰的怪物。
他不是為了戰鬥而來,但他總是被命運推上那個位置。
幻獸的屍體早已化作黑霧消散,只留下一地蜘蛛絲與半塌建築的殘垣斷瓦。
晨光微微透過斷裂的天花板灑落下來,淡淡地照在每個人的肩上。
人們開始動了。
不是恐慌、不是崩潰,而是慢慢的、有秩序的收拾——有幾人扶起倒下的同伴,有人默默擦去眼角的淚,也有人低聲喃喃感謝神明或命運。
而在這片緊張過後的靜謐中,戰鬥的主角們,也漸漸聚在一起。
「唷——葉玗空!」
楊曉穹一邊拿著藥布在自己手臂上擦傷口,一邊笑嘻嘻地走向那個站在邊角沉默的男人。
「你每次都裝作不想打,但最後都是你出風頭欸,這種假低調真的很煩耶!」
葉玗空正蹲著清理武器,聞言抬眼看她一眼,沒說話。
「你知道你剛才砸下來的那一擊啊,帥到我都想幫你取個外號欸……」
她故作神祕地靠近他耳邊:「我覺得叫『鋼鐵雨神』怎麼樣?還是『屋頂殺手』?」
「……不需要。」
他語氣淡淡地回,低頭繼續整理匕首。
「唉——」楊曉穹假裝誇張地嘆氣,「每次都這麼冷淡,人家都快懷疑你是不是對我有偏見了啦!」
「妳對每個人都這樣嗎?」白彩苓冷冷走過來,接了句。
「那是因為我喜歡對好看的人多講幾句話,不行嗎?」
「……很誠實。」彩苓微微挑眉。
不遠處,王凱逢靠在斷牆邊,喘口氣後笑道:「呼……這一場真夠累的。欸,你叫南宮千雨對吧?」
南宮千雨沒轉頭,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覺得妳很厲害耶,箭術又穩又快,身手也不錯——我們以前見過面嗎?總覺得妳有點眼熟。」
她頓了一下。
「見過。」
「真的嗎?在哪?不好意思,我記憶不太好……」
千雨終於轉頭看他一眼,那眼神不像是責怪,倒像是確認了一件不重要的事。
「以前三大家族聚會時見過幾次,你總是穿著迷彩背心,拿著小水槍亂跑。」
王凱逢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了笑:「真的假的?哇……那時候我應該超中二的吧?」
「一直都很中二。」她淡淡地說完,轉身離開。
王凱逢愣在原地,撓了撓頭:「我哪裡得罪她了嗎?」
陸鐵蘭則是邊咬饅頭邊大聲嚷嚷:「我說欸!妳們剛才有看到我那一刀嗎?砍斷那隻大腳的時候是不是超猛?」
「沒有。」南宮千雨經過她身旁時不帶感情地回了一句。
「欸欸欸欸欸欸千雨妳不能這樣!人家那麼努力耶!」
「妳喊的聲音是全場最大沒錯。」
「唉唷我就是激情派啦!」
這些人,剛剛才一起從生死線上拽回來,如今卻已能這樣調笑、吐槽,像是認識很久的夥伴。
葉玗空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
他沒加入對話,只靜靜看著大家的互動,像個局外人。
但他心底深處,某個角落,卻泛起一絲淡淡的——溫度。
「我說——」王凱逢終於轉向葉玗空,「你真的該考慮加入我們小隊啦,我有種預感,咱們會合作得很好。」
「……預感?」
「對啊,我夢過!」
「……」
「好啦是亂講的,我就是想再跟你打一場。」
葉玗空沒有回話,但他眼角微微一挑,彷彿藏著某種被看穿後的無奈。
空氣寧靜了一會。
遠方,有機械引擎聲傳來。
雲氏企業的後勤小隊,終於接收到他們的訊號,正駛向這片廢墟。
這裡的任務,該結束了。
裝甲車穩定地行駛在破碎公路上,鐵輪壓過瓦礫與乾裂地層,發出單調卻有節奏的聲響。
這是返回雲氏企業本部的旅程。
第一批撤離的平民坐在後方車廂,低聲交談、休息,或是靜靜望著窗外逐漸遠離的高雄廢墟。
車廂內氣氛安靜,彷彿大家都默契地知道——能活著離開,已是幸運。
南宮千雨靠在座位邊沿,望著遠方的天際線,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動搖。
身旁的陸鐵蘭一手抓著鐵欄,一手拿著乾糧咬了一口:「唉……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千雨沉默了一會兒。
「原本……是想找我爸媽。」
「我也一樣啊,地震那天我根本來不及回家……我弟還傳訊跟我說晚上要吃火鍋……」她語氣低落下來,嘴角還掛著未咀嚼完的麵包屑。
「我們不確定他們在哪,或是不是還在。」
千雨的聲音聽來冷靜,但指節微微發白。
「對啊……世界都這樣了,地圖都長得不一樣,網路又斷,交通也沒了……」
鐵蘭說到這裡,把麵包遞到千雨面前。
「你吃不吃?」
「……不餓。」
「那我吃兩口。」
她又咬了一大口,然後鼓著嘴含糊說:「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千雨沒回答,沉默地轉頭看著裝甲車前方。
窗外,一道一道風沙掠過,有如時間在回憶裡顫抖。
「妳要留下來嗎?」
「不知道。」千雨低聲道,「我不信任企業,但我知道我們走出這台車,也不見得有其他地方能去。」
「嗯……說得好像我們有別的選擇一樣。」
鐵蘭仰頭靠著鐵牆,閉上眼睛。
「如果你走,我就走。」
千雨轉過頭,目光如往常般無波無瀾,但心中卻被這句話輕輕地攪動了一下。
「……我留下。」
「好,反正我也沒地方去啦。」
鐵蘭露出一個熟悉的大笑,像什麼煩惱都能在這句話裡被消化殆盡。
「但有一個條件喔。」
「什麼?」
「我們要一起。去哪都要在一塊兒。」
千雨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聲音聽起來依然冷靜,甚至有些淡漠,但在那背後,是一種默認的搭檔情誼。
她不說承諾,她只用陪伴,去完成承諾。
裝甲車行駛過一處高地,雲氏企業總部的鋼鐵城牆,終於映入眼簾。
那是一座嶄新的烏托邦——在末世中高聳不倒,象徵秩序與庇護。
也是這些漂流者接下來的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