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重傷未癒,他趕路至霄龍村時已過了一日夜,遠遠的就聽見火炮滾輪輾壓泥地的聲音,知道菊國軍已經包圍附近。
「這個是……」
沿著小路看過去,兩側挖了大得嚇人的壕溝,若是掉下去,無論再怎麼身手靈活,也絕對爬不上來。
溝旁還種了高聳強韌的刺竹跟枝葉繁盛的林投樹,形成一道道佈滿尖刺的綠色防衛牆。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竹與檳榔樹,完全看不見房屋座落何處,只有偶爾有風吹過樹梢時從葉間若隱若現的紅瓦屋頂顯示此處確有人居。
用刺竹圍住加上壕溝讓人無法輕易入村,所有通行的道路都以柵欄攔路,若要拆解柵欄,必定要暴露在義勇軍的射擊砲火中。此時菊國兵正以兩小隊互相掩護,在槍林彈雨中試圖拆解柵欄進村。
「廖敏姐真的鐵了心要守住霄龍。」
但雲豹知道菊國有重兵,一入夜戰況就會更危險,他必須盡快幫義勇軍找到突破口。
他在甘蔗林中潛伏觀察,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小隊的人數與他之前在軍中所見對不上,第一支隊的人也都不在這裡。
他心頭不安,沿著壕溝外圍繞行到村後方,卻見一處刺竹圍籬出現一人寬的缺口,他奔向壕溝向下探,竟有滿滿的屍身堆在壕溝裡,忽然聽見一聲極細微的嬰孩哭聲。他將一個母親模樣的人拉起,看見她藏在懷裡的嬰孩,已經臉色發紫喘不過氣。
他捧著嬰孩為他渡氣,但嬰孩仍是漸漸失了氣力,一雙眼眸半闔,沒有生息。
「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讓蓬萊人遭遇這種事?」
看他們的衣著應是附近村民到壕溝裡避難,被菊國兵射殺利用。
獵人與獵物的身分可能對調,可他們卻從不是獵人與獵物的關係,獵人與獵物以生命互相滋養,他們卻為了與滋養無關的原因殺戮。
烏雲以極快的速度在天頂匯聚,黑暗壟罩,雷聲連響,沒多久雨滴就砸下來,
雨滴濕透肩頭,漫濕胸口。
-轟-
火炮炸響,
霄龍被攻破。
淋濕的軍服格外沉重,但沒有人敢停下腳步,因為只要一步踏錯,就要魂斷蓬萊。攔路的柵欄已拆,第七、第八小隊開始進入村中對戰敵兵,能澤跟著小隊前進時仍下意識回頭,好像那個揹著一身行囊,仍能安靜無聲前進的朝日君還在身邊一樣。
能澤知道再見面,就必然要一決生死。
他的師父在八欒山上被菊國軍圍攻,而我的父親在樟埔山遭敵兵伏擊。
但他卻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是不能露面的影子師團長,所以我向參謀長提出以下士能澤的身分參與戰鬥。
「既然要為能宮家取得戰功,那我必須親身參與戰鬥。」
參謀長竟也答應了,只要求他同第八小隊一起行動,「他們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人,能確保一切萬無一失。」
跟著小隊一路攻進霄龍村,時遠時近的交火聲還在他耳邊嗡嗡響,他已經沒有辦法分辨身上在流動的是雨水還是鮮血,雨下得更急了,滲入每個角落,沖刷著從白日交火到夜半的血腥味與煙硝硫磺味,也將藏匿在村中的敵軍隱藏得更徹底,猶如每一個暗影處都藏著想殺他們的人。
雨水打得人睜不開眼,但他仍盡力睜開眼看向每一處,在眾人散開搜索時,他看見樹下的草結。
他無法在黑暗中辨認出那個人,但他知道那個人終究會找到他。
他循著草結倒的方向走,孤身走進一處竹林地。
竹葉蔽天,影影幢幢,
我向著無盡的黑暗喊,「我是能澤。」
有一個人影劈開雨幕衝過來時,我明白,就是這一刻。
那把早已沒了子彈的火繩槍,在他手中成了鋼鐵長矛,
嘩─碰─
我聽到槍砸下來的風聲,等意識到的時候,左手手肘已經擋在臉側
一陣刻骨的刺痛穿過。
「朝日君……」他熟悉的臉近在眼前,頰邊的琉璃耳環滴著雨水與血水,他半身是血,顯然已經戰鬥許久。
看向他的眼,漆黑的眼瞳像是夜空,映著赤色琉璃珠猶如火光,他的眼底有永不燃盡的希望。
「拔出你的刀。」他再次揮動火繩槍。
我反手抓住火繩槍的槍管,同時抽出軍刀刺向他。
他卻一個旋身,迴避的同時讓火繩槍從我手中脫走。
我緊跟上前,刀刃與槍身撞擊的聲音在耳邊不停響起。
朝日君的身手靈活,即使擅長的射擊已經不能使出,卻也能將槍化為鈍器與我戰鬥。
但即使如此,仍與受過訓練的我不同。
在揮動槍露出破綻的瞬間,一刀突刺
被我一刀穿透的右肩滲出血來順著刀身滴落,舉槍的手停在半空中,無法施力的手讓槍鏗然落下。
「對不起,朝日君。」
唯有拿走你唯一的武器,我才能說服軍團放你一條生路。
他目光如炬的直視著我,像是能看穿我心底的想法。
「我不是林朝日。」
他突然說的這句話使我愣了一下,不是林朝日?那是誰?
只看到他垂下的左手微動,
流星總在毫無預警的時候出現。
一道銀光在我眼前乍現,劃開了我的腹胸。
鮮血噴灑時,我才看清他左手反握一柄獵刀。
朝日君舉至胸前的獵刀上一條鮮紅的血溝,尖刃閃著銀光。
「這是一把好刀!」忍不住讚嘆。
閉上雙眼,等待迎接早已預知的結局。
「我是…」他突然說了兩個音,我不懂意思,那聲音卻深深烙在心上。
才睜開雙眼,就聽到一聲利刃刺穿皮肉的悶響,卻沒有被刺傷的感覺。
接著看到朝日君突然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氣向前倒下。
我上前抱住他,才看到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名菊國兵,手裡握著一把配備刺刀的軍槍,尖端染著鮮血。
菊國兵持著軍槍靠近,我認出他是支隊長,大吼:「後退!」
伸手按住朝日腰後正在冒血的創口,「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但支隊長仍步步緊逼,「參謀長下令殲滅叛徒。」
第八小隊的隊員也突然現身,舉槍包圍。
「叛徒?」能澤冷笑,「我怎麼是叛徒?」
「你私通敵國奸細,出賣國家。」
「你說得很好,出賣國家的是叛徒,但你抓到的是真正的叛徒嗎?」
我站起身,走向支隊長,他吼著,「不准動!」
「你不敢正眼看我,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走近一臂之距,我抽出左輪手槍對準他心口。
八小隊身後也有另一隊人起身舉槍,對準所有人。
「能宮家的孩子果真不同凡響,一見面就送大禮。」
一名軍裝男子出現在林地前,身旁的護衛隊立即上前擒壓住小隊員與支隊長。
支隊長認出了來者,「貞義親王、親王殿下怎麼會在這?」
貞義親王經過他逕自向前。
能澤拜下,「能澤見過叔父,感謝叔父來援。」
貞義伸出手要扶起他,卻發現他全身發燙,胸腹上的傷持續失血,「傳令叫軍醫過來!」
能澤卻反握住他的手,「叔父,我暫代師團長一職,能否用師團長的身分下最後一道命令?」
貞義點點頭。
他伸手抱起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朝日,「日後任何人都不准殺他傷他,這是我以師團長的身分下的命令!」
握緊朝日留在他手心的長命鎖,「一定要救活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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