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那天午后陽光很刺眼，我剛曬完床單，BABY趴在陽台邊緣打哈欠，像隻皇后。門鈴突然響起，我一邊擦手一邊走去開門。
無尾熊站在門外，手上提著一個紙箱貓籃，一看到我就愣住了。「妳……妳剪頭髮了？」他眼睛睜大到不行，幾乎要掉下來。
我摸了摸自己耳下兩公分的短髮，「對啊，剪了。」
「為什麼？！」他不可置信地問，眼神裡寫滿受打擊，「妳明明以前長髮那麼好看……」
「換個樣子啊，就想換個新氣象不行喔？」我故作輕鬆地說。
他還是不死心，追問：「妳到底怎麼想的？是不是有別的男生？還是……怎麼會有人突然剪掉長髮啦！」
我笑了一下，把他的紙箱接過來：「好了啦，別演了，你來看BABY的，還是來審問我的？」
他嘟起嘴，像個沒糖吃的小孩。「本來是來給BABY帶個老公的，現在心情整個打折……」
我打開紙箱，裡面那團橘色毛球動了一下，探出臉來，圓滾滾的大眼睛和扁鼻子，一臉高貴地看著我。
「牠叫什麼名字？」原來是軍中的同伴家中生了一窩，特別要來一隻給我的貓作伴
「我幫牠取好了，叫 NEKO。」他說，「日文的貓啦，妳懂的，我這麼有文化。」
「NEKO將，」我笑著摸了摸牠的頭，「歡迎入住。」
BABY這時從陽台走進來，像察覺到什麼新鮮事物，慢慢靠近新來的 NEKO將，兩隻貓開始用鼻子彼此嗅聞，氣氛意外地和諧。
我轉頭看了無尾熊一眼。他仍在盯著我的頭髮看，但眼神已不像剛才那樣誇張，反而有些恍神，像是想起了什麼。
「其實這樣也不錯啦，」他輕聲說，「有點像……妳剛認識我那時候的妳。」
我一怔。那時候的我？我記得那時候我就已經是長髮了啊。
「不是髮型啦，」他補了一句，「是……那種感覺。妳那時候很有勁，講話也很衝，像什麼都不怕。」
我低頭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那時候的我，還沒陷進去，還沒愛得那麼小心翼翼。現在的我，好像又找回一點原來的自己了。
升學考試倒數兩天，終於要驗証他補習的結果。他坐在我的書桌前，打開筆記開始翻，還一邊把雞翅往我嘴邊遞。
「吃一口再背啦，不然腦袋空空。」
我接過來咬了一口，嘴巴油油的，只能翻白眼瞪他。他笑得很得意，還拿面紙幫我擦嘴角。
桌邊的 BABY 正在窗台曬太陽，NEKO將則窩在無尾熊的包包裡打呼。那畫面安靜得像幅畫。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唸書，他時不時轉過來問我：「欸，這一題看得懂嗎？」我點點頭，他才放心繼續寫。過了一會，他忽然停筆，抬頭看我。
「考完這場，我就真的要退伍了耶。」他說。
「嗯。」我點頭，幫他把鬧鐘調早十五分鐘，「然後就要變社會人了，壓力比考試還大喔。」
他笑了笑，沒說話，只伸手過來輕輕碰了碰我的手指。
「妳還會在我身邊吧？」
我看著他，沒馬上回應，只是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的風輕輕吹進來，吹動書頁發出細碎的聲響。NEKO將打了個哈欠，換了個方向繼續睡。我輕聲說：「會啊。這麼辛苦都走過來了，不就為了能一起撐著走下去嗎？」
他
看著我，眼神裡閃了一下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低頭寫他的公式。
我就這樣陪著他，一夜無話，卻心裡很安靜。
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關於未來，關於那些會在我們生活中佔據更多位置的日子。每一次談到這個話題，心裡總有一種不確定的期待，像是一扇門慢慢打開，後面是無數的可能性，卻又讓人感到安穩。
「等你退伍，我們就開始住在一起。」我記得當無尾熊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語氣輕輕的，像是隨口說的話，但在我聽來卻是沉甸甸的承諾。
那時候，我的心裡泛起一陣暖流。想像著將來的日子，我們和小美，還有他從宜蘭下來台中的弟弟，會一起住在一個大房子裡。大家一起買菜做飯，分享生活中的瑣事，還會有時不時的聚會、聊天和笑聲。無論遇到什麼困難，至少不會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妳覺得怎麼樣？」無尾熊那時候看著我，眼裡有一點期待，一點疑惑，像是想知道我的反應。
我沉默了一會，心裡思考著，這不僅僅是搬家那麼簡單，而是代表著一個新的開始。一群人一起面對未知的生活，也許會有衝突，有摩擦，但也一定會有更多溫暖和依靠。
「我覺得不錯。」我最終說出了那句話，心裡有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感。「這樣大家可以互相照顧，我們也可以一起為未來努力。」
他笑了笑，眼神柔和：「是啊，這樣我們不再是單打獨鬥，會是一支隊伍，對吧？」
我點點頭。生活不再是一個人艱難地面對挑戰，而是一群人攜手走過，互相支持，彼此成為對方的後盾。
這樣的決定讓我心裡感到一種安心。或許未來不會完全順利，但至少我知道，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挑戰，我們都會一同走過。
考試結果的那一天，無尾熊一早就打來電話：「我考上了，在逢甲的學校，跟著你的腳步一樣半工半讀」
我握著話機，心裡不由自主地湧上一股溫暖的力量。這一刻，感覺像是一切辛苦的努力都得到了回報。
我記得無尾熊剛去當兵的時候，我們曾經有過不少的爭執和冷戰，許多時候我曾以為這一切會變得更加困難。我甚至不知道我們是否能走出那段混亂的軍旅生活。
而現在，他不僅熬過了那段時間，還順利考上了自己想要的學校，這對他來說是一次巨大的勝利。看著他終於可以開啟新的篇章，我心裡充滿了驕傲，也有些愉快的心酸——我們真的熬過來了。
我對自己說，這一切也不容易。這些年來，我們一起經歷了學業的壓力、工作與生活的重擔，以及他當兵的漫長等待。每一個關卡都讓我們更加堅定，也讓我們學會了如何在困難中找到彼此的支持和力量。
終於，我也即將踏出校園，拿到屬於自己的畢業證書。這段成長的過程，無論如何艱難，至少我們都一起走過。無尾熊的考試，像是我自己的成就，他的成功也代表了我們共同走過這段不平凡旅程的見證。
我們終於熬過了那段時間，生活又要開始新的章節。也許未來依然會有許多不確定，但至少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一起去迎接那些等待我們的挑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