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落雪無聲
——她為亡者奉茶,卻被生者潑茶於地。愛與恨的落點,不過一場無聲的冷雪。
翌日清晨,微雪。
「秦鎮北將軍之位」、「蘇氏夫人之靈」。
她跪於靈前,著一襲素白中衣,動作極輕,手裡捧著溫熱的茶盞,掌心已有些泛紅,卻端得極穩。
她雙手奉茶,額頭貼地,行一個極其標準的跪拜禮——那是她在國公府時最熟稔的規矩。
「父母不在,新婦代子敬奉。」她低聲開口,語氣平靜。
才剛將茶盞放上香案,身後一陣凌厲的風襲來——
「妳沒資格!」一聲怒吼。
她心頭一震,還未起身,就見一隻帶著怒火的手掌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茶盞。
「秦昊——」她驚呼。
啪!
茶盞被他生生捏碎,瓷裂的聲音刺耳無比,碎片扎入掌中,鮮血瞬間自他指縫滲出,滴落在祭桌前的石地上,與茶水混在一起,染成一片猩紅。
她一驚,還未出聲,他已沉聲吼道:「妳以什麼身分來給我父母奉茶?」
他俯身,眼神如刀,咬字低冷:「他們死,是妳那義父一手算計。妳如今穿著一身白衣,裝模作樣,來這裡做什麼?」
她沒辯解,僅輕聲道:「我只是盡媳婦本分。」
「媳婦?」他冷笑,手掌一攥,血滴在她腳邊,「這場婚事,是他逼我的。我父母死後,還要妳來行孝,這是對他們的羞辱。」
他轉身,怒聲:「滾!」
她跪在原地,目光微垂,仍未起身,只是將自己手中殘碎的瓷片一片片拾起,小心放入盤中。直到最後一片落下,她才站起身,行一禮,不言不語地轉身離開。
當晚,她主動搬出正房,移至府中最偏遠的小宅。
那是舊時儲物之處,牆角滲水,窗框破損,門上還掛著斷裂的紅綾。
她沒有請人收拾,自己動手清掃、補窗、修瓦,甚至親手釘了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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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她上山採筍,背了一筐,洗淨後煮成簡單的竹筍粥。又從荒院裡翻出幾畦土,種上菜苗。每日打水灌溉,清晨巡帳,夜裡幫廚,默默做著所有下人不願做的事。
她不為表現,也不為討好。
只是因為——
只要還活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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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她命人送去一小瓶傷藥,是她親自煎的,用了舒血止痛的草方。
但未過半刻,藥便被退了回來。
下人低頭回話:「將軍說——『無福消受。』」
她頓了頓,接過瓷瓶,沒有作聲,轉身回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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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起,秦昊再未踏入正房半步。
他日夜留在軍營,即便偶爾回府,也只在書房歇息,從未與她同席。
她未問,也未等。
他恨的是徐大人,她懂; 但她仍選擇,以無聲守著這段名義上的婚姻,只為對得起那兩位曾給她一點溫暖的亡者。
而這場雪,從那天開始,便再未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