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鏽鐵法則

廢棄的地鐵隧道深處，空氣潮濕而冰冷，只有他們臨時搭建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自從石頭背叛並被驅逐後，林默、阿水和小花（以及她緊緊依偎的弟弟小寶）就搬到了這個更隱蔽的地方。石頭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林默的心裡，也改變了他們之間僅存的氛圍。阿水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裡多了幾分警惕；小花則更加依賴林默，但也常常被隧道深處傳來的未知聲響嚇得瑟瑟發抖。林默自己，則變得更加冷硬，話語更少，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時刻掃視著周圍的黑暗。他明白，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溫情和信任是奢侈品，只有力量和冷酷才是生存的硬通貨。他們面臨著新的困境：這個區域的水源被一個綽號「鐵鏽」的男人控制著。鐵鏽是個前幫派打手，體格魁梧，臉上有道猙獰的刀疤，手下聚集了幾個亡命之徒。他霸佔了附近唯一一個還能勉強滲出相對乾淨水源的舊消防栓，向所有需要取水的人收取高昂的「保護費」——通常是拾荒所得的一半，甚至更多。反抗者會遭到毒打，甚至被驅逐出這片區域，下場往往很慘。林默觀察了鐵鏽好幾天。他看到鐵鏽如何蠻橫地搶走一個瘦弱老人辛苦撿來的金屬片，只因為老人遲疑了一下；他看到鐵鏽的手下如何毆打一個試圖偷偷取水的少年，打斷了他的胳膊。鐵鏽的殘酷和貪婪，激起了林默心中冰冷的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種冷靜的計算。鐵鏽是他們在這裡生存下去的最大障礙，也是一個潛在的「資源」。「默哥，我們的水快沒了。」阿水憂心忡忡地說，嘴唇有些乾裂。小寶也因為缺水而顯得無精打采。林默點點頭，目光掃過隧道壁上一張被遺棄的地鐵線路圖。「我知道。我們需要解決鐵鏽。」「解決？怎麼解決？他有五個人，還有武器！」阿水有些驚慌。「硬拼不行。」林默的聲音沒有起伏，「但他有弱點。」林默注意到，鐵鏽每天黃昏時分，會獨自一人到隧道更深處的一個廢棄崗亭裡，享用他搜刮來的最好的食物和酒水，這是他放鬆警惕的時候。而且，鐵鏽極度迷信，每次去崗亭前，都會對著牆壁上一塊模糊的塗鴉（據說是他以前幫派的標誌）祈禱幾句。機會就在這裡。林默制定了一個計劃。他讓阿水和小花待在原地，自己則帶著那根磨尖的金屬管，以及一些他收集到的、易燃的油污布料，悄悄潛伏到通往廢棄崗亭的必經之路上一個狹窄的維修通道裡。黃昏如期而至。鐵鏽果然搖搖晃晃地獨自走來，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就在他走到那塊塗鴉牆前，習慣性地低頭嘟囔時，林默動了。他沒有直接衝出去，而是將點燃的油污布料猛地扔向崗亭入口附近堆積的垃圾堆！火苗藉著油污迅速竄起，濃煙滾滾。「著火了！崗亭那邊著火了！」林默用改變過的、尖利的聲音大喊，同時用力敲擊金屬管道，製造出混亂的聲響。鐵鏽果然被驚動，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崗亭方向，臉上露出驚疑和憤怒。就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林默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從維修通道中竄出，手中的金屬管沒有絲毫猶豫，狠狠地、精準地刺向鐵鏽握著一把短柄鐵鎚的右臂關節！「啊！！」鐵鏽發出痛苦的嘶吼，鐵鎚脫手落地。他反應極快，左拳立刻揮向林默。林默早有預料，身體一矮，避開拳頭，同時腳下發力，用盡全身力氣撞向鐵鏽的下盤。鐵鏽重心不穩，向後踉蹌。林默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再次欺身而上，用金屬管的鈍端猛擊鐵鏽的膝蓋側面。「咔嚓」一聲脆響伴隨著鐵鏽更加淒厲的慘叫，他單膝跪倒在地，右臂和左腿都失去了大部分活動能力。林默站在他面前，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冰冷地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鐵鏽又驚又怒，但更多的是恐懼：「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麼？」「從今天起，水源換個規矩。」林默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以前你拿走的，現在加倍還回來。」他沒有殺死鐵鏽，儘管那樣更乾淨利落。殺戮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他內心深處，似乎還有一道模糊的線——他針對的是鐵鏽的行為，是他的剝削，而不是單純地想要他的命。留下一個殘廢的、失去威脅的鐵鏽，作為一個活生生的警告，效果或許更好。他撿起地上的鐵鎚，掂量了一下，然後扔在鐵鏽面前。「滾。告訴你那些手下，這裡換人了。」鐵鏽掙扎著，怨毒地看著林默，但最終還是拖著傷殘的身體，狼狽地爬走了。林默沒有立刻去佔領水源，而是迅速回到藏身處。阿水和小花看到他回來，臉上帶著血跡（大部分是鐵鏽的），都嚇壞了。「默哥，你…」「沒事了。」林默打斷他們，聲音有些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從明天起，我們有水了。而且，我們會有新的規矩。」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剛剛的搏鬥和算計讓他腎上腺素飆升，此刻卻感到一陣虛脫。他知道自己變得更狠了，更懂得利用人性的弱點和環境來達到目的。但他並沒有感到愉悅，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必要的冷酷。他守住了「不濫殺」的底線，也並非要成為下一個鐵鏽。他計劃著，控制水源後，會向取水者收取少量費用，僅夠維持他們幾人的基本生存和安全，而不是像鐵鏽那樣敲骨吸髓。這就是沉滓區的法則，是鏽蝕的鐵一般的法則。想要不被鏽蝕，就必須比鐵更硬，更冷。林默正在被這法則打磨得日益鋒利，但他也努力不讓自己完全變成一塊沒有溫度的鏽鐵。前方的路，依舊黑暗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