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回來啦?」曉雯站在房門口,行李放在腳邊。
「不用等我啦──妳這樣太辛苦。趕快進去休息啊?」他急急忙忙奔到她面前。「嗯、嗯,不會哦,」邊說著,像主人邀請客人進門,她拿房卡刷過門上的感應器,「進來吧。」
一看到床,忘了自己穿裙子,曉雯顧不得好不好看,直接撲上去。
「啊──終、於、啊──」
小雯翻過身子,面朝頭頂的鏡子──殺小?頭頂為什麼有面鏡子?──雙手一攤擱在枕頭上;衣服稍微被往上拉,露出肚臍。
天明心臟蹦蹦亂跳。
他簡單環視一圈。
有一張容一人身形的皮套沙發、一張矮桌,桌面貼齊沙發的椅墊、一張雙人床,枕頭側的正上方有一幅尷尬的油畫──一隻大鳥侵犯一位人類女性的畫。
有一台嵌在牆壁櫃的平板電視、床頭櫃有一只奇怪造型的人形擺設、旁邊是一個方形塑膠盤,上面擺有幾個小方形,中間有突起圓圈的鋁箔包裝。
床頭有一面醒目的面板,似乎是用來控制房裡所有的器材:分電視的、燈光的、還有一整排……不曉得控制殺小的(上頭寫Music;他猜應該是可以插自己的手機之類的。)
大致看了一下,他很快理解到這間是專門給小情侶做愛的砲房。
他深吸了口氣,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的下體「千萬要冷靜。」
他很快又聯想到:如果新婚夫妻剛踏入新房──人家管「甜蜜的愛巢」──吵什麼?又不是燕子──燕子般那邊鬼叫鬼叫──
燕子?他自己這副德行,就是個「閹」子──沒有軟蛋的廢物。
「唉……」
小雯一聲嘆氣把天明從一連串聯想拽回現實。
「嗯?」
「整天幾乎都在車上,讓我頭暈腦脹……」她揉著太陽穴。
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天明不禁心疼起來。希望能為小雯分擔一點痛苦,儘管他自己已經渾身痠痛到四肢就快散落一地。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會希望不要坐這麼久的車……」曉雯虛弱地說。
「我同意。」他順勢回答,「如果……不用跟……的話……或許……不用……」但越說越失去繼續說出來的勇氣,最後就閉上嘴巴。
他的回答讓曉雯感到疑惑。她左思右想,想像各種可能性。她深吸口氣,做了明顯的停頓:
「嗯。」
天明顯然感覺到小雯的困惑──但不確定該怎麼開口「比較安全」──就好比交響樂團練習中,指揮家突然停住指揮棒,握起拳頭擱到嘴邊輕咳;演奏者應然會感到焦慮嘛──哪裡彈錯了?哪裡落拍?哪裡用力過猛?自然得修正才行。
他正在考慮的是:該怎麼做,才不至於讓整首曲子分崩離析?
「小、曉雯妳……為什麼剛剛要──我的意思是,呃……讓思亞她們自己選房間呀──妳怎麼突然主動……我是說,怎麼突然想幫大家分配房間?」
曉雯的眼神突然變得尖銳。
「嗯……不勉強嘛……不喜歡可以不講。」
「唉……」她長嘆一口氣,「也沒有啦。」
她雙手交握,搓揉虎口,猶豫該不該說。她深吸口氣,打算一吐為快:
「誰想跟彭允文那種渣男『睡』一間──」她迅速看天明一眼,接著說,「啊大家都不說啊,那我來扮黑臉嘛。」
他很意外小雯這麼說:以他對小雯的認識,她不是那種好管閒事的女性。而且,為什麼特別針對彭允文?
這讓他聯想到:似乎從早上到現在,她一直都對那肌肉男很感冒,但本人也沒多解釋。
例如現在,她幫大家分配房間,真的只是為了讓其他女生離這次旅行的主辦者遠點?難道,彭允文真的有這麼糟,甚至到讓她「敬而遠之」的地步?
也不合理──彭允文並沒有什麼太出格的舉動(儘管,他籌備旅程確實抱持不單純的動機,可能也動過歪腦筋,甚至伺機動手)──
至少,截至目前,允文都十分稱職在嚮導的工作上。
難道,中午他不在的時候,允文跟她之間真的發生什麼事?
天明搖搖頭。
曉雯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才繼續說:
「如果放任他跟其中哪個女生共處一室?──誰敢保證他會不會對人家出手。」說著說著,她開始很用力搥打枕頭。
天明有點驚訝。他並不相信允文有種敢做這種事情。她說的話明顯與現實不符。他覺得值得沿著這條路徑接著問下去:
「妳怕……?」
「我是擔、心──」她特別強調「擔心」兩字,「『他跟女生』這個組合──我肯定不想跟他分房睡。」
小雯清楚的表態稍微提起他的興致。
「為什麼?」
卞曉雯有點受挫。
她鼓起腮幫子,有點賭氣繼續解釋:
「中午不是分開行動嗎?就一直觀察彭允文:他一直拿出手機,好像怕漏接什麼重要訊息。就想:只有可能是女人。你知道嗎──果然──真的有個女人打過來。彭允文就很慌張啊,急急忙忙躲到旁邊聽。百分之百……一百二十確、定、他跟那個女人有什麼──噢,沒聽到她的聲音或他們兩個講話──彭允文的態度和語氣啦嗯、嗯──就只有可能和那個輕浮男有什麼糾纏──所以啦──」
「談公事?有沒有可能──」
她突然一把抓住天明的手腕,並直視他的眼睛:
「信不信,」曉雯義正詞嚴說道,「那傢伙什麼都做得出來。」
在曉雯眼中,允文大概就是個龜頭控制頭的性愛動物──天明如此判斷。
天明的立場變得岌岌可危:明明答應當思亞的共犯,卻得同時考慮她的好姊妹兼室友的心情;其實,自己私心想趁機跟小雯解釋清楚(說不定還能將那傢伙掃地出門,)免去之後可能產生的誤解或困擾──可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現在根本不敢提思亞的秘密。
曉雯起身,「好啦,先不講他──」「妳要?」
她從包包裡面抽出換洗衣物。
「還是你洗我前面?」她停下手邊的事,「我可以洗你後面。」
天明的心跳亂了節奏。他自己意會更多多餘的意思,自顧害羞起來。
「沒關係,我洗妳後面──」他立即摀住嘴巴。
小雯稍微傾頭,邊收拾從包包裡邊拿出的東西。
「女生會洗比較久哦。」
「不介意──」介意到爆──鮮少有機會和女生單獨出門,還待同間房間──現在人家去洗澡──只隔一道牆──想到這,天明的心臟都快衝出肋骨的籠。
「妳、妳先!」
「那……先進去囉?」曉雯小心翼翼將內衣、褲塞到上衣下面。
他吞了吞。
「沒關係──妳先去。」
「真的要確定哦?」她遲疑了一下,「我洗下去可能會拖到時間──真的不打算先進去沖一沖澡?」
天明怕會錯意,也遲疑了一、兩秒,才接著答道:
「妳不用在意我。原本就打算出門前才洗。」他很快從昏昏脹脹的腦袋中翻找出足以說服她的理由,「我洗一洗能提神。」
他的回答讓曉雯吃了一驚。
「咦?你沒打算睡覺喔?」
「嘿呀,打算通宵。」
一整天下來的行程,讓前晚沒睡的天明體力透支:現在渾身痠痛、雙腿疲軟,呼吸相當費勁──像一條擱淺的抹香鯨(或,剛「雙手勞作」後,灑了滿地「抹香」,疲軟的肉條)──雙眼眼瞼痠痛到爆炸(感覺就像:上、下眼皮不斷往中間推擠、翻摺,那種疼痛。)
但他還是睡不著覺──且持續幾個禮拜了。
「別擔心啦──習慣了。」
曉雯心頭一抽。
她情願他不要習慣熬夜;寧願放掉手邊工作、放棄念書,放下所有壓力──哪怕只是暫時也好──好過把自己身體搞壞掉。
像她從事銀行業的,很能習慣朝八晚五(有時候加班)的工作常規。
不能說輕鬆吧──只是說:她很能適應做書面業務、偶爾有些民眾跑到櫃台吵、噢還有還有,要忍受男同事輕微程度的性騷擾──大抵來講,都還應付得過來。
工作一陣子之後她領悟到最為重要的是:賠掉健康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不說出口。
「好啦,那我先去洗。看要不要,呃,可以躺一下,休息一下?」
天明怕把自己渾身汗臭跟肥宅味混雜的魯蛇味道留在床單上。他很想用深水炸彈的方式把整個身子投到床上──可是一想到上頭殘留小雯的味道,反而裹足不前。
「好哦,聽起來不賴耶。可能可以唷。」心頭發癢難耐,天明仍表面故作鎮定;心裡忖度一陣,才拿定主意總結:
「等一下,或許可以唷。」
「那好。等我哦──」話還沒說完,她便走進浴間。
(下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