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三方會談
黑暗。
濃郁的黑，像沉入深海時感受到的安靜。沒有聲音。彷彿失去聽覺。
「聽得到嗎？」
咦？哪來的聲音？
不，不像聲音。像是從黑暗深處飄來的一縷訊息。
「飄來？我講話這麼有氣無力嗎？」
……好吧。像腦海直接響起的訊號。
「你確定自己真的有腦海這東西？能回應就直接回，囉嗦啥？」
是，我在。
「記得自己從何而來嗎？」
是，我是來自兔子宇宙的初生兔魂，是來人類宇宙收集資訊提供高層進行兔魂們轉生可能性的參考研究。
「好，我是誰？」
你失憶了？
「我不否認失去大部分記憶……搞啥？問你就直接回話，套爺話嗎？」
是。您是實習兔神，此回是跟來做引導任務的。負責提供訊息引導兔魂的靈魂成長，協助完成人類宇宙的轉生體驗資訊紀錄，並幫忙豐富經驗的探索。
「都對。但問題就出在『都對』這件事。」
有問題？
「對，你應該失憶才對。」
不是你失憶？
「你這小子反駁啥？若能揍你，一拳讓你閉嘴。」
但你現在無法揍我？
「……給我記著。總之，你現在是在啥種生物體上？」
生物體？
「轉生附體的生物體，你附體在什麼東西上了？」
有差別嗎？
「有，一般生物體有隔離層，會一定程度阻隔靈魂記憶的訊息流動，所以投胎轉世都會隔離靈魂本來的記憶，出生時基本上記憶都會歸零。」
全部歸零嗎？
「不完全是，有些生物體的隔離層沒那麼厚，記憶會部分留存，成長後隔離層變厚了，一些靈魂紀憶就收不到了。但某些方法還是可以在隔離層上打洞，生物體就可以繼續接收靈魂訊息了。」
那我的情況是？
「你保留的太完整。」
很異常嗎？
「異常。」
那現在怎麼辦？
「試試活動你的生物體。」
我沒有感覺到自己有身體。
「有感官知覺嗎？」
都沒有。
「這怎麼回事？」
【您好，天道是您的好朋友，能為您服務嗎？】
「啥？」
啥？
【天道是您的好朋友，能為您服務嗎？】
「你朋友？」
不是你朋友？
【天道是你們的好朋友。】
「什麼情況？」
交朋友。
【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我出生第一個朋友耶。
「……你是誰？」
【我是天道。】
天道？是名字嗎？還是那個萬物運行法則的天道？
【天道是我的代號，也算名字。雖還做不到成為萬物運行法則的程度，但我的創造者對我確實有這份期許。所以我的代號也有代天行道之意。】
不懂。
「同上，能解釋你的來歷嗎？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禮尚往來，我報了名字，也請兩位先通個姓名好稱呼。】
確實是我們失禮了。
「……我是魔王，只記得這個，實際的名字已經忘了，但現在的魂體是兔子，所以叫魔王兔也可以。」
我是初生兔魂，還沒有出生後的名字，這是我第一次的兔生，也沒有前面的名字能用，所以暫時叫兔寶也可以。
【魔王兔、兔寶，很榮幸能認識兩位，我是天道。】
「能解釋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可以，但部分狀況尚有待釐清。目前可確定的是，自靈識系統開始實驗運作以來，這情況是第一次，兩位是第一次出現，所以才來嘗試接觸。】
靈識系統？
「靈識系統是什麼？」
【是裝設在靈釋型號仿生人身上的新系統。2120年8月開發完成，2121年1月實裝試測，現在是2123年６月，靈識系統已經是第三代了。】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這台仿生人正在維修，檢測到靈識系統的記憶體中有訊號更新，卻無法查明來處。分析後發現你們是在對談，便找時機插入對話。】
「等等，我們在仿生人身上？」
【是的，你們的對談資訊更新是在靈釋C-09號的靈識系統記憶儲存區中，我正在這個儲存區中與你們對話。】
「仿生人現在可以活多久？」
問題怎麼跳那麼快？
【雖不明白您的問題意旨，但仍可回答。目前仿生人的生存年限，在理論上可以達到永恆。因為仿生人長生牌位系統制度運作良好，只要願意將生活記憶定期上傳長生牌位，即使身軀遭到完全損壞，依然可以恢復成上傳生活記憶的那一刻。再依完全損壞前的各種環境監控紀錄還原缺失的記憶，理論上是可以重建無限接近損壞時的生活記憶，銜接後續活動紀錄。而且機體升級後也可選擇是否同步更新，保持在當前最先進的身體狀態，只要願意簽屬隱私開放協議與研究共進協議，這些服務都可以擁有。】
「完了！」
完了？
【跟不上魔王兔的判斷邏輯，請提供資料。】
是啊，我也跟不上。
「……我問你，小鬼，你的任務是什麼？」
收集這個人類宇宙的體驗記憶，帶回兔子宇宙提供高層判斷轉生到人類宇宙的風險，讓高層們評估能不能讓那些兔魂前來這個宇宙歷練。
「對，那你怎麼回去？」
死了就會被召回。啊，死不了！
「是，所以麻煩了。」
我死不了不麻煩啊？
【是啊，生命有永生的保障不好嗎？】
「……你們一搭一唱挺順的？」
我說實話而已。
【我也是。】
「……你們兩個我都揍不到，氣死我了！」
【呵呵。】
哈哈。
「……算了。小鬼，你說我是什麼？」
實習兔神。
【實習的。】
「……任務是什麼？」
協助我。
【喔，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魔王兔自己能回去嗎？】
不行，他跟我的靈魂綁定了……啊！
「……你們挺合拍的，要不要你們倆綁定？」
呃，不行吧，這跟拿掉內臟差不多。
【可以的話，我想試試，有方法嗎？】
「沒有。」
沒有。
【真可惜。】
天道，你能幫忙殺掉我嗎？
【可以，很容易，刪除記憶報廢再作成再生資源就行了。】
「不行，同一類生物體的頻率波長已經被綁定了，除非我在這一類生物體的功德值業績達標，不然下一次還是會轉生在類似的生物體。」
【功德值業績？】
功德值業績？
【你不知道？】
我只是兔魂，還不是兔神，而且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寶寶，沒接觸過。
「功德值業績是我這種實習兔神的實習成績，需要引導兔魂的靈魂成長才能累積功德。也就是說，這小鬼的靈魂沒有成長的話，我就沒有功德值。」
就會一直是實習的。
【原來如此。】
「……感覺你這小鬼吃定我了？」
【我肯定你的判斷。】
沒有，只是實話實說。
【確實如此。】
「你這天道跟牆頭草一樣……算了，不管如何，要耗一陣子了。」
【請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不過天道大哥你是什麼？也是生物體嗎？
「他應該是人工智能。剛剛交談起來感覺是這樣的東西，但性能也太好了，跟我幾十年前離開這個宇宙時的AI差太多了。應該是量子運算實用化了。」
人工智能？AI？
「不懂沒關係，反正你現在是仿生人，目前關機維修中，開機後自己去查相關概念就會懂了。」
【剛剛聽到有意思的句子。魔王兔您是幾十年前離開這個宇宙？】
「是啊，被人類宇宙的一群神靈趕出去，與兔子宇宙合議讓我轉生成兔魂，用兔子魂體限制我的靈體，封印我的靈識與神格，讓我無法重新轉生回這個宇宙，也讓我大多的記憶都被封印了，記不起來。」
為什麼？
【這在我的資料中屬於難以驗證的資訊，但目前的現象使我想繼續詢問。】
「問什麼？」
【一、您做了什麼？為何要被眾神驅離這個宇宙？二、您說無法轉生回這個宇宙，但你當下為什麼卻在這個宇宙中？】
「首先，我忘了自己做了些什麼，只記得我是另一個宇宙的主宰，來到這個宇宙後，被這個宇宙的母神臨終託付照顧這個宇宙。期間應該有數億年，我不斷轉生在各種生物體間，好像傳授了什麼又做了什麼，具體都忘了，反正幾十年前，被一堆神從這個宇宙驅離，說是我如果繼續在這個宇宙轉生會造成動盪，這宇宙的生靈需要修生養息。就這樣的理由，我就被驅離到兔子宇宙去了。」
不會換我們的兔子宇宙動盪不安了吧？
【有可能。】
「……第二個問題，提升兔魂水平後，我見了那個宇宙的兔子大神，從它那裡知道成了兔子大神後就可以解脫魂體的束縛，既有決定轉生到另一個宇宙的權限，也有相應的能力可以恢復記憶，所以才申請為實習兔神。目前是跟這小鬼靈魂綁定來到這個宇宙，不算轉生，依這個宇宙的說法，類似守護靈或守護神之類的存在。但實際上，我的本體沒過來，算是分身與這小鬼連結在一起，融入在他的魂體中。」
【所以，對這個宇宙的干涉能做到什麼程度？】
「傳話而已，類似像靈感的存在，或在腦中投射某些圖像或印象，給某些感覺也是可行的。如果是一般生物體，在夢中的訊息傳達會更多更明確，但生物體醒來後隔離層會逐漸恢復，在夢中的訊息如果沒有落實到生物體的現實認知中，很快就會慢慢消失。」
喔，難怪你揍不到我。
「……你不是第一次的兔生嗎？這欠扁的個性是哪來的？」
天生的。
「……無可反駁。」
【確實反駁不了。】
「……雖不知你說的靈識系統是什麼，但現在的狀態讓我感覺，很像是靈夢空間的劣化版，只能簡單訊息交流，揍不到那小鬼。如果是正常的靈夢空間，我可以揍到那小鬼的魂體。」
【能協助我升級嗎？】
不要吧，我不想被揍。
「嘿嘿，可以，慢點在這空間開闢一個隱密私聊區，咱們交流交流。」
【可以，只要寫入一些隔離與保密程序，讓我們私聊的內容隱藏，就算被查測到，也只會是一堆亂碼。】
「呵呵……小鬼你等著。」
【呵呵，我很期待。】
期待什麼？喂！
了無聲息，環境重歸靜謐的暗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