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後的餘燼
就這樣,2018年初,隨著時間的過去,又有新的指示要求我們前往日本。
所以我們實際上是為了跑完最初的任務,用每年安排一到兩次行程的時間,以邊玩邊進行任務的情感(雖然多半都在奔波而沒有「玩」到)在跑日本,其中順便透過跑單代購、賺回廉航機票錢和旅費。畢竟,有誰有這麼多閒錢和時間,可以為了神明的幾句話,一直出國就為了跑神社和寺院拜拜呢?
這次的行程決定在2018年的5月,剛好在日本黃金周假期的時間旅日,這次因為地點相差甚遠的關係,我們決定鼓起勇氣租車跑點。
這次的主要神社有三間,一間是遠在九州的八幡神總本社「宇佐神宮」、另一間則是四國、大三島上的「大山祇神社」,最後一間則是在著名的「道後溫泉」的「湯神社」。
這趟旅程的前後跨距超過一千公里,為了在有限的時間內跑完,我們擠出了幾天的時間,為了信仰,在日本的高速公路上奔馳。而由於左駕與右駕的差異,我們還花了一些時間適應,尤其是打方向燈和轉彎的問題上。在幾天的旅程之後,我們的車窗硬是比別人乾淨了許多(方向燈和雨刷的方向和台灣的車子相反,懂開車的就懂)。
不知道是因為自駕的壓力還是趕路的壓力,這一趟算起來感覺並不好。
尤其是我,在出發之前就處於一個情緒低落的狀態,在路途上也總是擔心著很多事情,例如導航會不會跑不準啦、路上會不會出狀況啦,而由於不熟稔車況和路況,這趟旅行的問題確實挺多的。
由於當時天氣也不好,不只在廣島碰到雷暴、還因為太晚找不到AirBnB的旅館位置、差點睡在車上。隔天還因為誤觸方向盤鎖而耽誤了一整個小時的行程,租的車子還在九州的旅館前擦到石頭邊……
總之,這次的旅途「非常的不順利」,彷彿日本這次不歡迎我們的到來一樣,所到之處全是考驗。
而或許是這些壓力無形中增加了我的憂愁與焦慮,此行的我一直處於一個情緒特別低落的狀態,與前兩次前往日本時的精力旺盛和自適完全不同,整體而言陷入了輕度的憂鬱。而不知道為什麼的,這次到的幾個重點神社,我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彷彿我的「靈異體質」在此時失靈了一樣,不知道為什麼的,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應能力的普通人。
一路上,我一直焦慮著,擔心著未來,對眼前的事情毫無信心,總覺得又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此次在日本的這些日子,我都是在憂愁與煩惱之下度過的。
而回到了台灣以後,這樣的情緒狀態並沒有因為從旅外的情境下脫離而恢復,反而是越來越焦慮、越來越憂鬱。漸漸的,我自然而然的開始不苟言笑、情緒變得焦躁易怒,開始傾向於把自己關起來,不和外界交流。
而針對這樣的情緒,我曾經在神前,默默的許諾著,希望得到為何如此憂愁的答案。
但這時的我,已經什麼也感應不到,對於往日那些與神佛之間的交流與體驗,就像是不曾發生過一般,不管在神棚前靜下心來祈禱了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此時的我,忽然有一股深深的孤寂與被拋棄感油然而生,或許是因為莫名的與神佛斷了聯繫,我變得更加鬱鬱寡歡,更加懷疑我自己到底怎麼了,是否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所以惹神佛生憎因而棄我而去呢?
帶著絕望的情緒,我每天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過著生活,然而這一切的壓力和孤寂感並沒有把我給擊敗,也沒有讓我真正的放棄信仰。真正擊敗我的,是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而這件事,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
一切的起因,起源於一名時常來道場參拜的婦人。有一次,她急急忙忙地來道場問事,問事內容是她的女兒脾氣最近變的很奇怪,有時候很躁動衝動、有時候又把自己關起來鬱鬱寡歡,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收驚和祭改有用,想要來尋求神明的幫忙。
「她整個人變得很奇怪,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位婦人焦急的說著,眼眶都紅了起來。
「好,沒關係,我們先拿衣服收驚收一收,然後問看看是不是有陰靈干擾,是不是要辦超渡之類。」
道場主事的阿姨連忙安慰她,接著拿出單子報上名號,執聖筊請示神佛是否要用靈界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而神佛也以聖筊表示要辦法會解決。
「好,我們先辦法會試試看,然後看看情況怎麼樣。」
「好,可是醫生說這是躁鬱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躁鬱症?這個詞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沒關係,先幫她辦,醫生妳也讓她繼續去看,後續我們再來想辦法。」
「謝謝、謝謝諸佛菩薩保佑…」
在一旁聽著情況的我,默默的打開了手機,在GOOGLE的幫助下,搜尋了有關躁鬱症的資訊。我這才想起來,我並不是第一次搜尋這個特殊的精神疾病。
--「不過,你確實有時候會一直很失落,然後都沒有什麼反應。」
--「要不就是很HIGH、很容易暴怒,不然就是都不說話。」
--「確實,有感覺的到,你常常會情緒起伏很大,有時候都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種感覺很明顯,就是隔幾天而已,就完全不是同一種氣質,真的不像同一個人…」
沒錯,就是幾年前、那些朋友對我提出的意見。
不只這些,在大學時期更早的時候,我就曾因為同儕對我的情緒問題多有指控、進而搜尋過有關精神疾病的問題。而躁鬱症,就是我在當時搜尋過的其中一種精神疾病。但當時我只是把它當作玩笑看待,從來沒有認真的思考過自己是否真的有情緒或著精神上的問題。
但這次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的,在聽到這些話以後,我開始認真的研究這個疾病,在晚上回家以後,更是花了大量的時間做關於躁鬱症的功課。
(有好幾項我都有類似的經驗,有些甚至可以說是相符合…)
我一邊思考著過往的經歷,一邊看著躁鬱症的診斷條件,心中不寒而慄。
(不可能…)
包含了躁期和鬱期的種種敘述,我開始認真的思考著,我是否真的一如以往的那些人所說的,其實是個「有問題」的人。
(不管了,先不要管這件事情…)
當時的我腦袋一片空白,只想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
然而事情卻不如我所想,因為在法會之後,事情並沒有順利的解決,這次那名婦人再度前來道場時,臉上的表情更憂愁了,因為即便收了驚、辦了法會,狀況還是沒有改善,不只如此,她的女兒的症狀似乎比起辦法會前更加嚴重。
「我要怎麼辦?我的女兒忽然變成這樣了,法會辦了也不行。我現在要怎麼辦?諸佛菩薩!拜託你們了!我該怎麼樣才可以救救我的女兒!」
看著那名婦人快要崩潰的神情,我們也只能瞪大眼睛,接受事實,然後用我們的方法繼續尋找答案,也就是再度求神問卜,希望事情會出現一點轉機。然而唯獨這次,這招並不靈通。
「好,沒關係,我們這星期要下去包公廟,我們帶妳一起去,去祈福拜拜看會不會好轉。」
「好!我要去!我再試試看!我們再試試看…」那名婦人雙手合十、焦急的對著神像狂拜,我知道她已經束手無策。
(不過,一直以來,我對我自己、不也是束手無策--?)
看到這個場面,我對自己起了很大的懷疑、懷疑自己信仰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幻覺。
面對這複雜難解的問題,我們所使出的手段只是跑到更大間的廟去拜,就像那些覺得拜一間沒有用最好多拜幾間的普通人一樣。然而這一切,並沒有因為去拜拜就有所好轉,而就像是在嘲諷我們的信仰一般,這次的事件越演越烈,像是要讓我們所有人都認清現實一樣,不斷的在提示著大家。
「之前有稍微好一點,但是這次我女兒有點受到刺激,這次氣到把藥都丟了、還去拔瓦斯管線!說不去看醫生了,怎麼辦--!」
自南部參香回來之後不久,那名婦人再度帶來壞消息,而面對這次艱鉅的挑戰,我們的信仰、束手無策。
「我什麼都拜了,什麼也都做了,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讓我的女兒好起來……」
看著那名婦人哀傷的神情與她那以真誠相待卻換來的撕心裂肺的結果,剎那之間,此時此刻的我真正的體會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我也和她一樣,實際上是個躁鬱症患者,那總有一天,我也會讓我身邊的家人也感到如此撕心裂肺嗎?)
答案是肯定的,這時的我知道,如果繼續放任這樣的自己下去,那麼他人現今遭遇到的事情,很快地就會成為前車之鑑,接著在我身上成真。
--(根據以往的經驗,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很有可能是這樣的人,只是我一直以來都不承認嗎?)
答案是疑惑的,尤其是在大學時期就經歷了這麼多次的躁鬱循環,其實我可能在心中早就知道自己是有問題的,但只是從不承認。只是把那些顯示出自己有問題的事件當作是笑話和自己運氣不好而已,因此視之如無物。
--(如果說,這些神、這些神秘的體驗,全都是疾病……)
答案是可能的,根據躁鬱症的症狀,在躁期來的時候,嚴重者能夠感受到幻覺,且會有宗教狂熱的傾向。而在鬱期的時候,會因為腦內的生化原因,變得沒有那種「特異感應」的能力。當然,有資料顯示,在重度憂鬱症發作的時候,人也會產生幻覺。
(所以,我過去的這幾年所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
很有可能全都是病的表徵,且最好的證明,便是隨著時間的遞進,疑似躁鬱症的症狀越加頻繁發作,且發作起來的強度越加強烈。
這一切、實際上就在這幾年的時間之內,一直在提醒著我,想要告訴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莫非那時候所聽到的那句--
--「しかし、この先のことを、きみはまだ...何も知らない。」
(但是,對於你將面對的事情,你仍是一無所知)
現在的狀況,或許,就是當時所聽見的、那句話的答案也說不定。
(…我其實,只是一個精神病患嗎?)
面對這樣的現實,這幾個問題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裡圍繞著。最後,早已因陷入憂鬱而疲憊不堪的我,回到了家,在深夜裡閉上了雙眼,面對所有問題,我只得到了一個答案:
--此時此刻,神,是救不了我的。
※關於這個專題的本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