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霧峰糖廠地下糧倉裡傳來一聲尖銳警報。「噪音」按住男孩的嘴,耳朵貼地傾聽。腳步聲從西側通風井逼近,不多,兩人,機械犬一隻。他知道那聲音——協調部的獵犬,代號「紅旗」。
他們來抓孩子。
他把孩子裹進破舊麻布袋,自己則靜靜伏在陰影處。這孩子才七歲,卻早熟得異常。他不哭,只緊緊抓著一片塑膠卡片,那是他死去母親的健保卡——上面已被蓋上紅色「轉調」字樣。
「轉調」,是人體資源登記庫的代碼代號K-57,意指「適用公有醫療支援用途」。簡單來說——孩子的器官可以合法取用。
這一切,來自三年前的那場立法政變。
那時候媒體還熱鬧,吵吵鬧鬧:「罷免無理、民主崩潰、社會撕裂」——但罷免沒過,群眾情緒洩了氣,瞬間潰堤。
接著就像一場連鎖病變:
《憲法訴訟法》像是一支鈍刀插進司法胸口——任何反抗法案都能被宣告「違憲」,理由是「破壞國家統一秩序」。從此法官不再守憲,而是守命令。
《地方財政劃分法》像悄悄分割的骨頭,讓中央政府的財權瓦解,各地出現「自治特區」,由特定親中派勢力把持——像高雄「華夏新區」、新北「榮民自營聯盟」,旗幟變色、語言政策全面倒退,甚至有議員提案取消國語日。
《選罷法修正案》,才是真正的致命毒劑。
它讓大量「新配偶」與「準台灣人」在半年內取得完整公民權。大批中配、陸籍家屬以家庭團聚名義大量移入,開放工作、健保、投票,形成「合法人口置換」。幾場補選下來,台灣本土籍候選人無一勝選,國會結構根本改寫。
新聞不敢報了。那些還敢講話的人,結局都一樣。他還記得那天,樂團滅火器的主唱在誠品台中店樓頂,與警方爭執三分鐘後,墜樓身亡。官方通報:「因長期憂鬱,留有遺書。」
但沒人見過那份遺書。
那幾天,IG瘋傳主唱死前曾用限動寫下:「若我出事,絕非自願。」訊息在10分鐘後被刪除,帳號也消失。接著是八炯,那些膽敢在網路公開反對的人,一一消失在社群媒體,也消失在實際的世界⋯⋯
而在野黨的主席——那位仍試圖爭辯的「朱先生」,在媒體中用希特勒來比喻批評現任總統獨裁專制,甚至不願道歉繼續「散播仇恨」。一週內,德、法、荷三國宣布:因台灣出現極右言論,將全面暫停簽證核發。
那些年輕人只想出國讀書,卻一夜之間被世界拒絕。他們說:「我們是台灣人,不是納粹。」
可世界已經不相信台灣。
外部被孤立,內部成為監獄。
「噪音」抬頭,看著地道盡頭的亮光,那是「記憶井」——反抗軍的中繼站。他得把孩子送到那裡,趁今晚還能連上全球匿名網路,把這孩子的記憶備份上去。
因為他們現在做的,不是救人,而是救「台灣的記憶」。
男孩突然問他:「叔叔,你以前也上過學嗎?」
噪音一愣。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還在中部一所大學教書。那時他教的是「社會運動史」,有次他課堂上分析香港與西藏的對照案例,結果學生匿名檢舉他「意圖煽動」。學校立刻停課調查,他的電腦也被強制送修。回來的時候,裡面什麼都沒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他們已經不是自由人。
「我以前也背過書包,像你一樣。」他說。
「那你怕嗎?」
「怕。」他笑了,露出泛黃的牙齒。「但我更怕沒人記得什麼是台灣。」
畢竟忘記名字的人,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們抵達記憶井的暗門,輸入指紋密碼。門開前一刻,他從口袋取出一塊小木牌,上面刻著:「230523」——大罷免失敗日,也是台灣滅國的象徵。
門開了,一道紅光掃過他們的臉。
背後,通風井傳來幾聲腳步聲。
「紅旗小隊,進入範圍。」
噪音眼神一沉。今晚恐怕得再次啟動「斷網計畫」——燒毀一條地下光纖,用來延緩追兵,換取孩子的逃出生天。
他將木牌交給男孩:「這是密碼,也是故事的開頭。」
然後,他轉身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