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的國民黨,正面臨一場結構性的內部錯置危機。名義上的黨主席形同虛位,真正的實權早已轉移至以傅崑萁為首的地方派系手中。在紅統派、戰鬥藍與民粹右派合流的主導下,國民黨整體路線日漸遠離中道社會主流,陷入「聲量操作」與「治理能力」的雙重斷裂。
為了鞏固對黨機器與資源分配的掌控,朱立倫選擇與傅崑萁結盟,穩定營運資金與黨內提名權。但代價是,立法院黨團的主導權也隨之外移,國會論述逐漸向對抗化、動員化靠攏。傅系立委與黃國昌等民粹監督派合流,推動如《財政紀律法》等高度爭議法案,嚴重衝擊了台灣原有穩健治理的政治文化,也與多數民意出現明顯張力。
即使因此失去立法院的論述主導權、削弱黨內聲望並流失中間選票,朱立倫仍選擇維持傅崑萁的實權,目的在於牽制盧秀燕、蔣萬安等黨內潛在接班人。同時,他亦保留自身競逐總統提名或左右提名程序的可能性,確保個人未來在黨內的主導地位。
然而,朱立倫此一戰略忽視了台灣政治的民意週期邏輯。自野百合學運(1990)、紅衫軍(2006)、太陽花運動(2014)以來,台灣幾乎每十年便出現一次以「反權威」為核心的民間動員。2024年底的大罷免風潮,正是此一民意節律的再現。起初,國民黨對此風潮進退維谷,從「以罷制罷」、「反對大罷免」到「蒼生為念」,對外口號數度轉換,顯示出中央戰略混亂,論述失焦。而傅崑萁主導的黨團,則持續以激進姿態對應輿論,反覆在媒體與國會上演荒腔走板的戲碼,加深民眾對國民黨的疏離感與反感情緒。
未來國民黨發展,筆者推測如下:
1. 朱立倫當前再度以「反對賴清德」作為核心戰略,延伸出如「反綠共」、「反獨裁」等政治語彙,意圖穩固深藍選票之餘,也試圖吸引對民進黨執政方向抱持疑慮的中間選民。這一系列攻防話術實質上屬於「高對抗性動員語言」,既回應深藍期待,也試圖在民間輿論中製造「民進黨權力過度膨脹」的印象。
2. 在形象操作層面,朱立倫此舉亦有雙重意圖:其一,藉由強化戰鬥姿態,擺脫過往「菁英藍」「不食人間煙火」的中性形象,朝向趙少康式戰鬥藍靠攏;其二,則是藉大罷免風潮所激起的內部清算契機,促使部分國民黨現任立委下台,進而為新一批政治人物創造補選機會。而這批可能被扶植的新生代立委,為爭取補選提名與資源挹注,極可能形成對朱立倫個人高度依附的政治結構,形塑出具效忠性質的「朱系班底」。
3. 透過上述動員、洗牌與重組,朱立倫將進一步鞏固其在黨內的實質掌控力,並為即將到來的黨主席改選鋪路。此策略若能成功,將使朱得以壓制潛在挑戰者,並在總統提名或未來政治布局中占據主導地位,完成個人政治權威的再建構。
4. 一旦朱立倫成功連任黨主席,未來將可能出現兩種政治結局:
其一,朱立倫選擇與黃國昌搭檔出征總統與副總統,試圖構築一個「反民進黨聯盟」的選舉聯合陣線。此一設想的最大挑戰在於黃國昌多年來累積的「民粹煽動」「極端對立」「戰鬥姿態過強」等形象,已使其難以擺脫非理性化、去中心化的輿論標籤,也使民眾黨逐漸淪為國民黨的側翼,甚至在部分民意中產生妖魔化反感。是否真能擴大中間選票,仍須觀察後續民調結構與黃本人的政治修正程度。
其二,朱立倫選擇不親自出馬,而保留總統候選人提名權作為黨內交易籌碼,轉而推動盧秀燕或蔣萬安作為代理出征者。此舉可延續「朱系」間接主導的佈局意圖,並在敗選之後,令盧與蔣的政治路線中斷於一役,自此排除黨內中生代潛在接班者,完成「政治斷層再固化」,為朱立倫本人在未來黨務與權力格局中繼續居於核心留下空間。
這兩條劇本,一條是高風險的整合型選戰賭注,另一條則是冷靜精算的代理人政治策略;前者若成,朱立倫可望重拾主導國家大局的企圖心,若敗仍可聲稱是大義整合之失;後者則是典型「犧牲他人,成全體制控制」的中樞路線設計,其核心並非勝選,而是繼續壟斷國民黨內的生態平衡與資源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