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天花板上,看見自己的。
那是一間手術室,燈光亮得像冷白的夢,空氣裡充滿緊張、忙碌、以及我不屬於那裡的感覺。
剖腹產時,我試著告訴他們:「我呼吸困難,我不能呼吸了。」
他們說我太緊張,加了一針又一針的麻醉。然後我失去了知覺
不,應該說,我失去了身體。
而我的靈魂,開始升起。
我沒辦法形容那種感覺,只記得我忽然浮起來了
我浮在空中,看著他們在動刀,看著自己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
我沒有痛,沒有哭,只有一種極度清醒的「觀照」。
我看到醫生、護士的動作,聽到他們說的話,然後看見孩子被拉了出來。
我聽見醫生說:「沒哭聲,繼續打。」
那一刻,我的心震了一下。
不是慌,是一種
「我得在這裡,看著。」
然後孩子哭了。
那聲音穿透空氣、穿透麻醉、穿透靈魂,也穿回我的肉體裡。
過一陣子,我就「不見」了,或許是靈魂回來了,也或許,是世界暫時關機了。
後來我對醫生提起這段,他淡淡地笑說:「這種情況,我們常聽到,很多人都會這樣。」
可我知道,不一樣。
不是每一個出竅的人都記得那個畫面、那份清明、那份「我在見證自己與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的神聖感。
我不是逃避疼痛,我是在看見
看見一個生命被拉出來,也看見自己的靈魂原來可以那麼清晰、那麼自由、那麼像一個守門人。
那天我不是只生下了一個孩子,
我也生下了另一個我。
她飄在天花板上,
她知道生命的界線元原來可以穿越,
她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耳朵聽,就能感受到
她知道,那一刻,她就是傳訊者。
2018.4月2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