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橙子
社交,龔瓏的生活中無法避免的一個任務。
她總是忙碌,身邊形形色色的人。
但有些界線總是會在心底劃下。Foundation 今日在光啟址舉辦小型畫展。
與其說是畫展,倒不如說是為了客戶的個人偏好而特意安排的場合。
龔瓏穿梭在衣香鬢影之間,偶爾與客戶低語,臉上總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舉手投足依舊是疏離、專業、優雅。
周嚴則如同他一貫的角色,不遠不近地跟隨著龔瓏,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他穿著剪裁合宜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偶爾有人上前攀談,也總是有禮地應對,但眼神卻總是不時地追尋著那抹黑色的身影。
畫展進行到一半,龔瓏似乎被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吸引,駐足許久。畫家見狀,上前滔滔不絕地講解起來,語氣激昂,甚至帶著些許肢體接觸。
這令周嚴的目光稍微沉了沉,但他只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
最後話題被龔瓏順利引到了交易上。
過了一會兒,龔瓏別過那人,轉過身,朝著周嚴的方向走來,抿著嘴,似乎有些抱歉。
但很罕見的,在龔瓏表達歉意以前,周嚴先搖了搖頭。
眼神卻不像是沒事。
看起來是習慣了似的,所以望回來時,眼裡反而是——
錯愕。
只有一瞬,閃過的速度過快,以至於龔瓏沒有辦法準確地推斷,就又被叫走。
她的身邊又圍繞了幾位有意合作的藝術家和收藏家。
周嚴則被一位看似對萬甄業務頗感興趣的企業家纏住,對方談興甚濃,從原材料投資聊到未來的市場趨勢。周嚴耐心地應對著,心思卻總有那麼一絲牽掛在不遠處那道身影上。
他看見龔瓏端著一杯香檳,與一位頗具名望的藝評家相談甚歡,兩人時不時發出幾聲笑。
那位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賞,甚至可以說是......更為複雜的情緒。
這讓周嚴的手指在筆記本上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下。
晚宴開始,眾人移步至畫廊一旁的宴會廳。餐桌上擺滿了佳餚,氣氛較白天輕鬆了些,本質上仍是商業用途的場合。
龔瓏被安排在主桌,身邊坐著幾位重要的客戶。周嚴則坐在稍遠一些的位置,僅僅是「受邀」的賓客席。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龔瓏與鄰座的互動。
看見她偶爾舉杯、偶爾掩嘴、偶爾輕笑。
偶爾......
中途,龔瓏起身,走向洗手間的方向,周嚴的目光也跟隨著她移動。就在即將轉入走廊時,一位年輕的侍者不小心撞到了她,手上的紅酒灑了一些在她的禮服上,被黑所吸收。
龔瓏的笑容僵了一下,侍者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想要擦拭。就在此時,一位看似與龔瓏相熟的畫商走了過來,帶著一絲關切。
甚至想要伸手觸碰她的手臂。
周嚴的腿微微動了一下,是要起身的動作,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因為他看見龔瓏禮貌地婉拒了那位畫商的觸碰,並示意侍者帶她去處理。
等龔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周嚴才收回目光,繼續與眼前的企業家交談,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而在周嚴的心底,疲憊感卻在蔓延。
他看見了那些試圖靠近龔瓏的目光、感受到了那些隱藏在言談笑語之下的試探。他知道龔瓏有能力應對這一切,她的聰慧和手腕從不需要他人的擔心。
他依舊會在意,依舊會在那些不經意的瞬間感受到不適。卻還是選擇了相信和尊重龔瓏的決定,如同過去的每一次。
這也是少數他能做的。
在不遠處,默默地守候。
但,現在他後悔沒有跟上去了。
——
龔瓏走入走廊深處,指示侍者帶她到一處休息室,好處理衣服上的酒漬。
那年輕侍者垂著頭、臉色漲紅,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手帕。
「龔小姐,真的非常抱歉……這手帕給您清理,我會盡快為您準備好另外一套禮服。」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眼神卻偶爾偷偷往龔瓏身上瞟。龔瓏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胸口又迅速移開的視線,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動,只是平靜地接過他手中的布料。
「麻煩你了。」
她的語氣很平淡,讓侍者緊張的神經稍稍放鬆。
於是他轉身,作勢準備離開,卻在擦肩而過時,不經意地將手中的托盤往龔瓏的方向傾斜了一下。
眼前被隱約帶著橙紅色的黑暗籠罩,以至於她只來得及嗅到一股香氣,不是花香,更像是一種略帶腐敗的氣味。
——令人......發昏......?
周——
意識到要屏息呼喚時已經太晚了,她感覺到一股力量自側面襲來,迅速而精準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意識抽離的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最後一個感覺是身體軟倒的失重感,以及耳邊模糊傳來的,屬於那位畫商的聲音。
「早說了,這可比藝術品......迷人多了。」
——
周嚴正在桌邊與企業家寒暄。
但他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心頭湧起一股說不清的煩躁。他習慣性地想往龔瓏方才消失的走廊方向看去,卻被企業家拍肩打斷了思緒。
「周特助,您對萬甄未來的發展有什麼獨到見解嗎?」
周嚴的目光頓了頓,緩緩轉過頭,看向眼前仍在滔滔不絕的企業家,又將目光投向那條漆黑的走廊。
此刻,他的血族感官被極限放大。空氣中,那股被他忽略許久的,微弱的、不屬於畫廊的氣息,此刻變得異常清晰。
它纏繞著一種他極為厭惡的、屬於人類惡意的氣味。
他腦海中閃過龔瓏消失前,侍者和畫商的身影。
他對著眼前喋喋不休的企業家,展現了一個極為標準,卻毫無溫度的笑容。
「抱歉,我必須失陪了。」
他的語氣平靜,動作不緊不慢。但那雙原本內斂的眸子,此刻卻與平時不太一樣。
更加的紅,如血一般。
他轉身,步伐放大、加快,直接朝著那條走廊的方向快步走去。
——
意識在黑暗中載浮載沉,頭疼欲裂,像是有人用鋼針攪拌著她的顱腔。
龔瓏努力睜開眼,卻發現周圍一片漆黑,唯有模糊的光線從狹小的縫隙透進來,告訴她自己正身處一個密閉的空間。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霉味,還混雜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她想掙扎,卻感覺到手腕被粗糙的繩索勒住,雙腳也被綑綁,整個人被丟棄在一堆雜物之間,冰冷的地面透過禮服薄薄的布料,傳來陣陣寒意。
「嘖,這藥效也太短了點。」
一道細膩年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是那侍者。
接著,令人生厭的低沉嗓音,帶著愉悅的尾音。
「急什麼?好戲才剛開始。」
畫商的聲音。龔瓏竭力想分辨他們的位置,卻只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圍繞著她。她努力讓呼吸平穩下來,用舌尖輕輕頂開牙關,試圖在失去的意識中尋找一絲清明。
忽然,密閉的空間外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人撞擊,木門發出扭曲的碰撞聲,緊接著是更為劇烈的衝撞。
門板應聲而裂。
光線從敞開的破口傾瀉而入,帶著不知是冷氣還是來者身上散發的寒意。龔瓏努力抬起眼,逆著光,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身深色西裝在陰影中顯得格外挺拔,周嚴的臉隱在光線之後,表情看不真切,但那雙眼眸,此刻卻是她見過最濃烈的——猩紅。
他沒有說話,只是踏入房間,腳步不快,不如說還有些輕。
侍者和畫商明顯一愣,似乎沒料到會有人闖入。侍者嚇得後退半步,畫商則臉色鐵青,勉強擠出一個笑。
「周……周特助?您怎麼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嚴已經拉住了龔瓏往身後帶,束縛被解開。
「閉眼。龔瓏。」
閉上眼後,聲音變得清晰。
男人與青年的嗚咽聲、腳步的摩擦聲。
皮鞋踏地的沉重聲響、牆壁被重重碰撞。
悶哼聲、求饒聲。
人體倒地聲。
「這種行為,我只能容忍一次。」
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可違逆的威嚴,壓迫感令人窒息。
如果龔瓏看得見周嚴的表情,那一定如往常一般,但眼神卻絕對是冷著的。
他又開口,聲音不慢也算不上快,只是一字一頓。
「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