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師父
清晨微光穿過霧靄灑落在巨石遺跡群的石縫間，羅傑瓦里睜開雙眼時，身旁只見阿吉正繫緊行囊，準備啟程。
「你要離開了？」他問。阿吉朝他咧嘴一笑：「嗯，這趟練功收穫不少，是時候去找劍士的轉職官了。雖然還不確定轉職會在哪一村開放，但我總得先走出這片林子。」
他頓了頓，又道：「這段路同行很有意思。雖然你常常做些奇怪的事——像對野怪說話、打了不殺，但我想你這樣的人，總有你自己的使命。」
羅傑瓦里點點頭：「我們會再見的。」
阿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這種事，不需要理由。」
兩人對望片刻，然後各自踏上不同的方向。阿吉走向南方的岔路，而羅傑則收拾了簡單的行囊，準備往北回到娜蔻村。只不過，他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順著記憶中的路，獨自前行。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來到了一處熟悉卻略顯陌生的岔路口。正當他猶豫要往哪個方向前進時，一道優雅的身影從北方緩緩走來——是璃紗。
她依舊一身潔白無瑕，尾巴輕擺，步伐靜若無聲。
「你已經完成了。」她淡淡地說。
羅傑望著她，彷彿明白了什麼：「貓步四式……都已經昇華了嗎？」
璃紗點了點頭：「藏、觀、蹲、撲，已入真境。接下來，是時候去會會你的牽魂者師父了。」
「現在？」
「現在。」
她轉身，走向岔路的另一個方向，羅傑猶豫片刻，隨即跟上。於是，一貓一人踏上了一條全然未知的旅程。
這段路異常靜謐，連風聲都像被刻意封存。林間無鳥鳴、無獸跡，草葉間不見露水滴落，空氣清冷得像不屬於這個世界。
奇怪的是，羅傑在行走之中，沒有絲毫疲憊，也沒有飢餓感。雙腳踏出一步又一步，時間彷彿靜止，空間也變得模糊。
他們就這樣走了整整一天。
直到一輪明月悄然升上天際，將淡銀的光灑在前方，照亮了一座無人之城。
城市靜立於夜色中，樓宇佇立如無聲的見證者，街道乾淨如初生的紙頁。沒有行人，沒有燈火，卻又無比清晰地刻在世界之中，彷彿它一直存在，僅等待著某個特定的旅人走入。
璃紗停下腳步，側身看向羅傑瓦里，語氣輕柔如風：
「這裡，就是首位牽魂者誕生的起點。」
月光如洗，無人的城市寧靜得近乎不真實。一貓一人走在筆直的石板路上，四周是整齊卻空無一人的屋舍，彷彿這是一座尚未甦醒的夢境。
羅傑瓦里望著周遭，眉頭緊鎖，忍不住開口：
「這城市的規模……我從未見過。之前到過的地方都只是村落，無論是娜蔻村、塔露坡，還是鷹之峽谷，頂多算是聚落群。但這裡……規模龐大得讓人發毛，甚至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
璃紗一邊行走，尾巴輕擺，語氣平靜：
「你的直覺沒錯。這座城市，不在其他旅人的地圖上。準確來說——這裡的『居民』甚至還未被建置進來。」
羅傑瓦里駐足，震驚地看向她：「你是說……其他旅人根本無法踏進這裡？」
「正是如此。」璃紗轉過頭，語氣不再輕盈，而是帶著幾分莊重：「這裡，是那日你與狸桑在洞窟中對談後，天命特意建置的場所——為了那些已經迷失的亡靈，也為了你。」
羅傑瓦里低聲喃喃：「看樣子……我真的肩負了一個不得了的任務了。」
璃紗點頭，眼神沉穩：「也因為這樣，天命對所有村民的記憶進行了覆寫。除了我——祂需要有人引導你，所以留下了我的記憶與意識。」
羅傑瓦里沉默片刻，然後道：「我一直納悶……似乎從很早以前，我接到的任務就跟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被派去浣熊村協助抵禦外敵，只有我被送往鷹之峽谷……」
「不只是那樣。」璃紗輕聲說道：「從你接受『調查水源異常』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不同。對其他旅人來說，那場熊族暴民事件的理由是『火山即將爆發』；但你——你遇到的是『水源巨蟲』。那是天命早就關注你的跡象，故意藉狸桑安排的異變，來測試你。」
羅傑瓦里皺眉：「等等……所以，水源巨蟲究竟是狸桑安排的，還是天命的？」
璃紗略一停頓，然後答道：
「是狸桑放置的。但天命察覺到他的行動，並沒有制止，反而選擇觀察。祂沒將這件事交給任務系統，而是讓你單獨面對。你的『不殺』行為……觸動了祂。從那一刻起，天命決定將這個世界最複雜的問題——藍本錯位與複製體意識的衝突，託付給你。」
羅傑瓦里靜靜聽著，然後緩緩點頭：「我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漸漸釐清了。」
璃紗沒有多說，只是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前方：「——到了。」
羅傑瓦里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座古老且莊嚴的建築矗立在廣場盡頭。屋脊微翹，石牆斑駁，門前立著一尊別緻的石雕。那是人形與獸形交織的姿態，雙目緊閉，雙手合十，神情寧靜中卻藏著莫名的哀愁。
「這……看起來像是一間廟堂？」羅傑低聲說。
璃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走到石雕前，緩緩開口：
「他已完成貓步四式的昇華，身、心、力、念皆備，請予以指引。」
話音剛落，大地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整座城市如從夢中甦醒般微微顫抖。
羅傑瓦里下意識握緊木杖，警覺地後退一步：「這是……怎麼回事？」
璃紗卻並未驚慌，只是抬頭看著石像，輕聲道：
「門，正在打開。」
就在石像前的震動逐漸平息之時，廟堂的大門無聲自內開啟。門後並未如想像中走出一位年邁的智者，或披著長袍的神秘導師，而是一道輕盈的身影慢慢步出。
——是她。
那位在旅程最初、森林邊緣木屋中照料過他的少女。當時的她替他熬湯、安置床鋪，還隨口給了他一個不太討喜的外號。
「又見面了啊，菜雞。」少女嘴角微翹，語氣中藏著一絲調皮與熟稔。
璃紗眉頭微蹙，尾巴輕掃，似對這不正式的稱呼感到不悅。
羅傑瓦里一愣，隨即失笑：「呃……我都快忘了，原來有人曾這樣叫我。」
「你最好別忘，」柚子踏前一步，雙手抱胸，語氣雖輕鬆，卻藏著另一層認真，「整個數位世界在那次重構之後，我被轉調到了這裡。天命賦予我所有牽魂者應該具備的能力，而我，就是被選來將這些能力，一一傳授給你的人。」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正色：「不只是技能，而是一份你無法逃避的責任。」
羅傑瓦里神情收斂，緩緩點頭：「我明白。我也希望能盡快掌握這些力量，讓那些不該延續的牽連……早日解脫。」
柚子靜靜地看著他，語氣微微一沉：「牽魂，不是斬斷連結，而是承擔它。」
羅傑瓦里的表情變得凝重，而璃紗則默默後退一步，將這一場「真正的師徒對談」留給他們。
月色灑落在石階之間，一段全新的修行，即將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