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同年代的俄羅斯蘇聯文學愛好者,多半對於蕭洛霍夫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並不陌生,尤其對開篇處描寫頓河的場景印象深刻:「麥列霍夫家的院子,就在村子的盡頭。牲口院子的小門朝北,稱對著頓河。在綠苔斑斑的石灰岩石頭叢中往下坡走俄丈,便是河沿:那星星點點的貝殼閃著珍珠般的亮光,水邊的石子被河水沖得泛出灰色,就像一條曲曲彎彎的花邊;再往前走,便是奔騰的頓河水,微風吹動,河面上掠過一陣陣碧色的漣漪。往東,為打穀場作籬的一排紅柳外面,是一條黑特曼大道,大道中間是白色野蒿,還有受盡馬蹄踐踏、依然十分旺盛的褐色車前草,十字路口是一座小教堂,教堂背後,便是籠罩著騰騰氣流的原野。向南望去,是一道石灰岩的山脊。西面是一條街道,這條街道穿過一個廣場,直通河邊灘地。(力岡譯)」
確切的說,我的著眼點在於,強調當時有意投入寫實主義小說的台灣作家,都期待著從蕭洛霍夫那裡學到寫實小說技法,進而運用這技巧來呈現台灣的鄉土景物(人與地理環境的互動)。其實,這種說法並非不光彩。因為日本明治初期開始,即致力於外國小說的改寫與翻譯,特別是向俄羅斯文學借鑑甚多,正是透過「翻譯之鏡」的映射與內化,日本近代文學的書寫技巧與內容才日漸走向圓熟的。
現今,在台灣,寫實主義的小說已失去主流地位,不再是帶有強大影響力的文學思潮,但是我認為,我們這一代人有必要改變心態或轉念,心平氣和面對這文學思潮流變的事實。從那以後,我依然關注俄羅斯蘇聯文學的作品,儘可能購得仔細閱讀。說來奇妙。兩個月前,我在台北幸運買到了「烏克蘭」作家安德烈.庫爾科夫的長篇小說《灰蜜蜂》(雲南人民出版社,2025-2)。這部中譯本的出現,使我對俄烏戰爭猛烈的砲火下頓巴斯的生存樣貌,有了進一步了解。
而《灰蜜蜂》所講述的正是烏克蘭頓巴斯灰色地帶村民們的故事:一個養蜂人謝爾蓋伊奇及其家人在缺電缺糧的荒蕪之地,開車帶著自家六個蜂箱離開村莊,前往可以安靜採集花蜜之地的境遇。其中,他通過數個檢查站與關卡,在扎波羅熱與克里米亞紮營,直到他向一家韃靼人伸出援手。簡言之,作者巧妙地藉由小說主角來展現在俄烏戰爭無情砲火下頓巴斯人民的處境,同時亦對這場戰爭造成的後果給予廣泛的人道主義關懷。就此視角來說,有強烈現實感的長篇小說,它即微觀而具像的戰地調查,有時甚至比戰地記者的報導來得翔實和細膩。往後有機會的話,我打算談點閱讀俄羅斯蘇聯的小說,以此冷門小眾的小說作為文本深化自己的文學見識。(2025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