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人間》

她的童年，是明亮的。 花園裡有修剪得如幾何圖形般整齊的灌木，噴泉永遠清澈，管家總在日落前送來剛出爐的點心，母親擦著香水，笑得從容，像電影裡的女主角，父親總說：「我們家什麼都不缺。」 那時候她相信自己是被選中的；擁有一切的小女孩。她學鋼琴，學芭蕾，學法文，家裡的天花板高得像教堂，夢都可以在裡頭自由地飛。她從來沒想過，夢會摔下來，像玻璃一樣碎裂無聲。 父親先離開了，一句「她不是你媽唯一的愛人」，砍斷了那張華麗餐桌的最後一根腿。母親沒有哭，只是喝了很多酒，臉紅紅的，看著她的眼神竟像在看陌生人。 接著是搬家，傭人一個個離開，教室變成了公立的，她的制服有點大，拉鍊總卡住。母親仍然漂亮，只是總不在家，談戀愛成了她生命裡唯一的主業。她帶著不同的男人回來，笑聲很大，香水也換得很頻繁。 那年她十二歲，學會自己煮蛋，學會等到深夜才聽見門鎖轉動。她不再練琴，不再跳舞，書包裡多的是打工的便條與便利商店的收據。從那以後，她的人生不再富裕，只剩下生存。 她不再相信愛情，因為愛情曾經是家裡崩塌的導火線。她說：「我不會愛人。」這話她說得冷靜，像在講數學公式一樣。男孩們聽了卻更想靠近她，他們以為她的冷淡是一種等待破解的謎語。她不是謎，她只是累了。 她的世界開始變得清晰而簡單：錢，學業，自立。她活得用力，像拉滿的弓弦。脾氣不好，不懂撒嬌，不會說漂亮話，卻總有人被她吸引，像被一股說不出的誠實所打動。 她後來結婚，是為了離開。懷孕，是她的計劃之一。她想建立一個新家庭，用新生命斷絕舊關係。但母親還是回來了，像夜晚總會降臨一樣。 那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