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逝者之夢
霧未散，夜更深。萬籟俱寂的山谷裡，只剩下微弱火光映照著兩人的沉眠。
冬陽夢見自己立於一片空靈的霧原之中，那是一片銀白的花原。四周無邊無際，那些夢裡見過卻無法命名的花靜靜搖曳，輕聲細語。一道溫柔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遠處，一位少女從霧中緩步走來。她衣袂飄逸，眼神中有星光流轉。她有著與夏清相似的眉眼，但眼神更靈動，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平和。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帶著一種令人安定的哀愁，像是夜空中的月亮，明亮卻不刺眼。
「你就是他選擇的人啊⋯⋯」她低語，「謝謝你，陪著他走到這裡。」
她望向遠方，聲音輕得幾乎與風無異：「那天霧很濃，我看不見他⋯⋯但那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夢見了這些花，它們在夢裡呼喚我，我想把它帶回現實⋯⋯」
冬陽看著她，那不是責怪的語氣，更像一種記憶的輕輕重現。少女低頭笑了笑，像是回望自己稚嫩的心思，帶著微微的羞澀與執著。
「我追了我的夢，而我的夢也把我帶離了⋯⋯重要的人身旁。」
她抬起眼，凝視冬陽，語氣溫柔又堅定：「我只希望⋯⋯他會遇見重要的人，陪伴在他身邊。」
夢中的風忽然停了，銀花無聲，天地像被時間靜止。
她輕聲說道：「既然他帶你來了，這便不再是遺憾了。」
「謝謝你替我走下去。」
說完，她朝冬陽深深一鞠，轉身融入霧中，腳步聲未曾響起，那一身潔白衣裳逐漸與夢境無聲交融，花朵隨風開落，仿若從未存在。
而在同一夜裡，夏清也夢見了過去。
夢中，他站在那片熟悉的谷底，四周景物如昨日。眼前是倒臥於石壁下的夏澄，臉色安詳，嘴角彷彿還殘留著微笑。他一步步走近，膝跪於她身旁，顫著手將她輕輕抱入懷中，額頭貼著她的髮。
「澄⋯⋯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的聲音微弱而顫抖，像是怕驚擾，又像從心底深處抽出的懊悔。霧氣靜靜地包圍著他，時間在夢裡凝固，像懲罰般無法逃脫。
就在此時，一隻溫暖的手輕輕覆上他顫抖的手背，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穩定而溫柔的氣息。夏清微微一震，回頭，便見冬陽靜靜站在他身後，眼神柔和，沒有說話，只是低下身，從背後輕輕靠著他的肩，像是與他一同承受這段過去。
那一刻，谷底忽然亮起一層柔光。石壁上的藤蔓緩緩綻放出微芒，夏澄的身影竟然緩緩坐起，雙眼明亮，嘴角含笑地看向他們。她不再是一具冰冷的遺體，而是靜靜坐在月光中，如孩提時般安然。
夏清怔怔地伸出手，指尖輕觸她的臉龐，卻感覺不到溫度，觸碰到的只是一層輕盈而溫柔的「形」——一種情感殘存的輪廓，像夢，也像記憶。
他的一滴淚悄然滑落，落在夢中的花草間，泛起一圈圈細微的光漣，宛如時間輕輕回應的低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