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年如流水般,悄無聲息地逝去。
樹梢的葉子綠了又紅了,紅了又凋了,凋了又復出芽了。萬物循環不息,變化萬千,而紅塵世人大多沒留心,只當沒有變化;卻不知,歲月流逝早已蝕去他們的青春,壓彎了脊骨,在臉上刻下些皺痕。
唯獨魚莫歡依舊十八九歲少年郎,鬼皇青楓依舊邪艷動人。
當今乃大齊真龍三年,坐在龍椅上的已是那位誕於久旱甘霖之日的九龍太子。
先帝崩逝,舉國哀戚;可是這哀戚沒過多久,就被滿心期盼和歡慶取代。三年前,大齊百姓歡呼那位帶來吉兆的九龍太子登基,將成一代賢明之君;諷刺的是,他卻成了齊朝人民又懼又怨的暴政之君。
弔詭的是,齊朝在李時雨掌朝的這三年,國家財富和兵力與日俱增,讓鄰近藩國忌憚。諸君以為齊朝人民均富?錯。細細察之,卻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當貧者近身瞧見富者,怨恨嫉羨越深之入骨。偷盜、搶劫、綁票頻頻,傷人殺人更是屢見不鮮。而富者愈加厭惡懼怕貧者,誣陷、壓榨、欺凌和滅口更是只有多沒有少。
貧富之間的尖銳,即觸即發。無論貧者富者,秉著各自的理由,開始怨恨當今天子。
窮者勢眾,在皇城之外的地方結成匪幫,四處劫掠造反,早就不稀奇;那些生活還過得去的,又沒膽造反,常常聚眾於酒肆茶樓,議論時政。
夏末的一個傍晚,某家酒樓高朋滿座,來吃酒的無論把酒言歡,非議朝政的,忽然紛紛抬頭往樓上望去。
一位侍童站在內廊,倚著欄杆向酒樓內的酒客們,撒著大把大把的銅板。
「有人在撒錢!真是有錢沒處花啊?」
「撒得是銅板而已。要真炫富,該撒金子呀。」
酒客們話音剛落,那侍童拿起新的一盤子,又開始扔撒。這次撒的東西磕到一些人的頭,磕得頭生疼。不少人撿起一瞧,一瞧可是歡顏逐開:「是金錁子銀錁子!」
人們紛紛不管酒盞話碴了,皆在地上找金尋銀;有好事者還不忘往樓上一喊:「叩謝撒錢老爺!」
「是王爺。」撒錢的侍童大聲回道。
而在侍童的背後則是一間雅座,裡頭坐著兩位男子。一位衣著華麗,上頭滿是金絲繡著的花鳥圖,面容俊逸,卻帶著清冷,儘管他是笑著的;另一位,則身穿樸素白衣,一點繡紋也無,頭上只戴著一支古玉簪子,相貌同樣出眾,只是略帶怯弱。
白衣男子眉頭微微蹙著,面對眼前的美酒佳餚,並不感興趣。而那華衣男子則帶著戲謔的笑意,歪著身子撐著頭,品嚐著白衣男子的不悅。
白衣男子思忖許久,才要開口說話,卻被華衣男子先掐斷:「不許那麼叫我,這兒不是那兒,多見外。」
「元⋯⋯元兄。」白衣男子擠出了一個自己尚能接受的稱呼。
「怎麼不叫元郎?」華衣男子靠近他,親暱地問。白衣男子眉頭皺得更深,不禁把自己挪遠了一點,卻被對方一把從腰間摟緊拉近。
「阿琦,咱倆都已是什麼關係了,這樣躲我,多生分。」元氤貼著水琦的耳邊說道。
「你別這樣。」水琦閃遠了一點,雖然仍掙不脫元氤的摟抱,「你為什麼要那樣?」
「你說撒錢嗎?因為無聊。金錢於你我皆如糞土,我扔著玩,你難道心疼?」
「不,我為什麼要心疼?我是問,你為什麼頻頻下山?這有違規矩。」
「規矩?」元氤嗤笑,手上在水琦腰間捏了一把,「你見我幾時把規矩放在心上過?還有,哪來的規矩?誰訂的規矩?」
水琦聞言撇過頭,臉上有一絲不明的難受,但隨即消失。他轉過頭來,看著元氤的眼睛道:「你總是這樣。」
元氤聽出他話裡的語氣,不禁笑問:「哪樣?」
「總把他人真心當塵土。隨心所欲,卻說這是無疑無欲。」
元氤聞言,哈哈大笑數聲,說:「本來就無心,自然隨心。是你,一直看不破。」
水琦不語,知道他說得沒錯,自己無言可辯。元氤看著他發悶,便更想逗弄他,忽然欺身過去,一口吻住他的雙唇,無盡索取;水琦沒防備,想抵抗卻被元氤扣住了幾處靈門,動彈不得,只得任他的唇舌覆壓侵入,胸腹上傳來挑逗的撫摩。元氤剛勁的手一路伸進水琦兩腿之間,輕輕握住一物事,驚得水琦一個激靈,元氤才低聲笑著放開了他。
水琦驚喘未定,臉上湧出破碎的桃花紅暈,瞪著元氤不說話。
元氤笑著替水琦整好衣衫,抿了抿被弄凌亂的髮絲,捏了捏他的下巴,說:「生氣啦?我這是幫你『無疑無欲』。」
聞言,水琦霍地站起,恨恨地看了元氤一眼,便拂袖而去。
元氤不但不怒,反而在後頭笑得歡,提聲問:「去哪?」
「與你無關。」水琦冷冷地說,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怎會與我無關?你可是我的故人。以前我認識的,也就剩下你一個了。」元氤也不起身追,兀自坐著給自己斟滿一碗酒。
這時,一位過分打扮的中年婦人走近元氤,唱了個諾。元氤抬眼,剛剛玩笑的神色全無,令老婦覺得此人難以捉摸,不可侵犯,雖然他客氣笑著。
「是寶娘啊。何事?」元氤邊吃酒邊問,頗為隨意。
寶娘行了個禮,往後使眼色招手,一溜六位年約十二到十四歲的女孩們,頭上罩著紗巾,低頭無聲地上前排成一排。
「王爺,您吩咐在咱銅雀閣選幾位未開苞的姑娘,我都按照您給的生辰八字去揀了,您給瞧瞧。」寶娘說著,饞著元氤先前答應的銀兩,心裡卻罵著這些富貴爺們各個變態,臉上笑卻堆得更歡,深怕奉承地不好。
「挨個兒過來給我看看。」元氤道,見到一些女孩伸手要摘頭上的紗巾,出聲止道:「別摘。手先伸出來給我。」
女孩們聽話地依次伸出手來,讓元氤面手相。元氤瞧見女孩們身上的衣裳有些潮,隨意問寶娘:「外頭下雨了?」
寶娘忙回:「是下雨了。快來到這兒時,忽然滴滴答答下起雨,所以她們才淋了點雨。」
「我看你倒是沒淋著。」元氤瞥了一眼寶娘,寶娘忙擰著手,一時不知怎麼回話,只是陪笑。
元氤依次看完了幾乎所有女孩的手相,沒看見他想要找的。最後一位女孩罩著白紗頭巾,上前來伸出手。元氤注意到這位女孩和剛剛其他女孩們不同,絲毫沒有怯懦的意思,倒是不怕天不怕地地幾步就走了上來。
「伸手。」元氤微笑命令,女孩伸手,手一點都不抖。
「妳不怕我?」元氤問,開始看她的手相。女孩卻一聲不吭。
正在看手相時,外頭卻傳來一聲悶雷,隨之伴來傾盆陣雨。
「妳喜歡雨天嗎?」元氤隨意問話,女孩仍是不答。
「王爺問妳話,妳快說話呀。」寶娘在旁催促,深怕拂了眼前有錢爺兒的興。
「不妨。」元氤笑說,卻在女孩的手相裡看出了什麼,眉頭抬了一下。
「王爺,這丫頭手相如何?是不是大福大貴之人?」寶娘察言觀色,忙陪笑問。
「是呢。」元氤瞇起眼笑了一下,問寶娘:「這丫頭叫什麼名字?」
「只知道她叫小丹,被人遺棄在我們門口,也不知道她姓什麼。王爺可要賞她名字?」
元氤善意地揉了揉小丹的手,輕聲對她說:「小丹,妳把頭紗摘下來,讓我瞧瞧妳。」
小丹依言,伸出小手摘去蒙面的頭紗。頭紗落下,一副清秀可人的面龐展現在元氤面前。
元氤愣住了,盯著她看,不語。小丹眨著一雙不屈於人下的杏眼,回盯著元氤。
一旁的寶娘見此光景,心中樂活,忙討好問:「王爺,這丫頭可入你眼?」
元氤不語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向寶娘笑道:「果真水靈。她頗像我一位故人。」
他忍不住伸手輕柔地撫過小丹的臉龐,接著,他按住小丹的內關,閉眼似是診脈。須臾,他睜眼,眼神一言難盡。
「寶娘。」他喚了一聲,寶娘忙應聲。
「這小丫頭將來可不得了,妳得好生養著。不得我命令,不得見客,全由我供著。吃穿用度照著大家閨秀來,琴棋書畫樣樣都要教她。」元氤命令:「至於名字,倒是要給一個新名字。」
「王爺儘管吩咐。」寶娘答。
「就叫丹鳳凰吧。」元氤說:「大約一年後,她定如鳳凰飛上青天。」
元氤讓丹鳳凰伸出左手來。他拿出一枝極細的筆,開始在丹鳳凰的左手內關上描摹什麼。所畫之處,盡是朱墨。畫完後,是一隻待飛的鳳凰樣的鳥。
「怎麼樣?喜歡不喜歡?」元氤笑問丹鳳凰。她收回了手,注視著朱色雀鳥圖騰好一會兒,便開始用力地擦,想要擦掉。但任憑她幾乎要擦破了皮,那圖騰仍然完好。
「妳認得我嗎?」元氤問。
「不認得,但是有點眼熟。」丹鳳凰終於開口說話。
寶娘忙上前將她往後拉了一把,斥道:「妳這話如何說的?沒見過就沒見過,說什麼眼熟。」
元氤無所謂地笑了起來,本欲說些什麼,卻被樓下一陣喧囂吆喝打斷了。酒樓一樓,只見一群御林便衣拉出刀,與一群青玄二色袍的持劍男子們對峙,劍拔弩張。
「寶娘,快帶女孩們回去吧。往這兒走,有一條路通後門,少點風波。」元氤說,自己也慢悠悠地站起,準備離開。
忽然,他扭過了頭,又往下看了一眼,一抹笑浮在了他的嘴角:「又是一位故人,還真沒想到。」
喜歡我的故事嗎?歡迎點擊下面連結到角角者Kadokado小說平台,幫我衝衝點閱數!本部小說正在參加2025 Kadokado 百萬小說大賽 戀愛-BL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