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德爾好,好在於不傷感。不傷感,則來自於理智。
三不五時,我無法讀上世紀三十年代或現在一些文學作品,納粹猖狂,還在幻想老年與初戀情人巧遇,而現在世界啥樣,翻一分鐘報紙就明瞭,卻還在寫旅館送洗衣物回來少一件內褲!但我也在報上寫過,最好像一隻貓,曬曬太陽、伸伸懶腰、打打呼嚕就美美過一天,畢竟人們能承受多少愁苦呢?舒伯特和莫札特晚年都很慘,蕭邦,按照一戰後波蘭人穿鑿附會的說法,該是二十歲就因祖國戰爭痛心疾首,在巴黎過著椎心刺骨的生活?!
這三位都沒能活到貝多芬晚年能夠看破的年紀,然而,布倫德爾早期在小公司錄製舒伯特晚年C小調奏鳴曲、蕭邦那首與軍隊波蘭舞曲同組的C小調,都充滿生命之愛。我想,阿勞在光明燦爛的C大調都比布倫德爾的C小調更多淒風苦雨。但布倫德爾耐聽,而且聽了舒服,能一面聽一面冥想。
即便目前風潮似乎是在莫札特晚年小調曲子裡尋找悲痛,要悲痛才有血肉,布倫德爾多次莫札特 K.491 協奏曲的版本,晚年多了牢騷,符合作曲家際遇,我仍偏愛早期錄音,因為不教條、不沉重,有一種和諧,和諧在當今世界尤其珍貴。
布倫德爾的優點就是理智地展現那種文化和諧,我曾在芝加哥聽他獨奏會,即使舒伯特珠玉小品「音樂瞬間」都彈得如青春少女回眸一笑,不用矯揉獻媚,就美得純真。
如今我常常教舒伯特,每當學生企圖用空手道批磚似的重音表達個性、叛逆,我思緒就飄去芝加哥那場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