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戶籍地在台北市,也從未離鄉生活,但由於家住在交通邊陲之地,我從沒有覺得自己是台北人,反而樂於當一個從不競爭的離塵小孩。真是太痛快了,難以形容的感覺,每天輕輕鬆鬆追逐無盡的幸福感,沒人會突然出現讓你自我懷疑。這股快樂就在我到市中心唸書後戛然而止,還是得迎來第一次失眠、第一次在捷運上哭、第一次不想出門,與後續的每一次。
我家離台北藝術大學很近,小小的我感受到那裡很寬廣,很自由,長大後心情不好時,我也會自己去散步,總覺得很近呀很近,好像我離幸福也很近。
再更大一點才意識到,其實家裡走到藝大根本是一段步行 30 分鐘以上的距離,而且需要在天氣宜人時才不會走到變成荒野女巫,顯然藝大並不是我家的後花園,而是一個每次來、每次都像小旅行的桃花源。
這裏每個轉角處都是靈感,這裡的人很有趣,這裡的咖啡冰沙做得很慢⋯⋯這裡的咖啡冰沙沒有吸管⋯⋯(要環保)
我對藝大的許多角落都有所感受。小學最喜歡大草原,國中在美術館前的奔跑,在書店一樓最邊邊的房間發現角落的生氣,慢慢走在大片落地窗旁的樓梯,想著可不可以在二樓的書櫃裡偷偷談戀愛。
在操場跑步,在旋轉樓梯、游泳池旁想像著孫燕姿《天黑黑》的 MV,跟爸媽去秘境找櫻花,晚上從學園路那側走出來時,我會想起某次看完藝大學生舞蹈表演後,在透天中庭傍晚那種溫暖、靜謐、美麗、安全的感受,無可取代。
唯一沒有過的感受,就是在那裡當一個學生。在便利商店被問是不是在校生的時候,心還有種刺痛的感覺,因為好、想、說、是、啊⋯⋯
但我走不進教室、圖書館,走不進音樂學系、舞蹈學系、戲劇學系、美術學系,沒辦法在工作室裡畫幅巨畫,沒辦法住進女生宿舍,沒辦法在男友在一樓等待接我時,輕輕地跑下樓梯。
我只能透過想像的,想像在這裡生活長成的學生,會遇到什麼七情六慾、悲喜糾葛、會在哪個時候突然得了憂鬱症、會有幾次的靈感爆棚,又會怎麼創作出一件件感動我的作品,我想像中的他們,也是我自己,但我卻從未見過。
直到有一天,突然見到一個個平日的在校生,許多人都跟我能想得到的樣子一樣,男生留長髮,有看起來還是高中生背著琴的人,女生有仙氣十足的,也有平凡無奇的,有人認真洗著陶器。有斯文敗類貌的人,以及穿著一些平常人不該穿,他們穿卻很好看的衣服,在快要全黑的天空下,我的視線反而清晰,他像一幅畫。
我看到一個嘻哈風格的男生匆匆忙忙在路邊停好機車,衝去藝大書店外的廣場,那裡在彩排著什麼,眼前都是藍色的光。他們有想過為什麼是藍色的光嗎?不能粉紅色嗎?但可能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吧。在一切還未被定義前,想這樣,想那樣。
我著迷於那種做一件事情,就單純想做而已的餘裕。
於是突然指認了什麼是離塵的痛快,那種環境與籌碼,不用思考做一件事情的原因成效與下一步,而且還可以幻想總有一天,我們的夢想會突然降臨,一切都是好預兆,一切都新鮮,一切都不必後悔,也不會被指指點點。
許多時候我都以為,只要心夠近,單純的幸福就會在不遠的地方等我。後來我才懂,為什麼會有青春的幻夢、灑脫的渴望,都是因為我可能只能無限接近幸福,而幸福也只會在窗外看著我。我不可能隨時置身在幸福裡的,只要不累就好。
青春是一場離塵未遂的努力,想逃離人間,卻又戀著煙火氣,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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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閃爍,而你剛好在場》
嗨~我是安寂,很高興認識你。
除了是台北通勤上班族,還是代代相傳的夢想家。以為沿途或貧瘠或豐盛,我們不從錯誤中學習, 直至離苦得樂,身處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平常喜歡寫些情緒的隱喻、生活的濾鏡光、和日常裡那些不容易說清楚卻很重要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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