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情感即武器
集裝箱據點內，時間如同凝固的劣質凝膠。蘇芮焦躁地在狹窄空間內踱步，皮靴踩踏金屬地板的悶響是唯一的節奏。覆蓋著增強鏡片的左眼，紅光如同焦慮的心跳般閃爍，神經質般反覆掃描著幹擾層反饋的數據流——暫時穩定，但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林薇蜷縮在角落的冰冷金屬箱上，雙手死死捂著後頸。寄生協議的刺痛感消失了，但一種更深沈、更令人窒息的寒意卻順著脊椎蔓延。陳默離開時那近乎非人的冷靜，門縫後那片吞噬光線的絕對黑暗，以及“先知”那毫無感情的低語…碎片在她混亂的腦海里反覆沖撞，讓她無法呼吸。
“那個瘋子…最好死在里面…”蘇芮突然停下腳步，聲音沙啞地咒罵，但眼神里除了憤怒，更多的是被逼入絕境的絕望。她看了一眼簡易床上昏睡的弟弟，蘇哲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灰敗。
就在這時——
嗚——！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同時在據點內外炸響！集裝箱內部的幾塊數據屏瞬間被刺目的紅光淹沒，瀑布般刷新的不再是加密信息流，而是觸目驚心的入侵警告和能量讀數飆升的曲線！外部，尖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瞬間撕裂了銹帶區夜晚的嘈雜，如同死神的咆哮！
“幹擾層被暴力突破！是管理局的‘破壁者’陣列！”蘇芮的嘶吼被淹沒在警報的尖嘯中，她覆蓋鏡片的左眼瞬間轉為深紫！“他們找到我們了！快！拿武器！”她像一頭被激怒的雌豹，猛地撲向墻角堆放的裝備堆，抓起兩把脈沖手槍，將其中一把粗暴地塞給驚呆的林薇，“守住門口！別讓他們沖進來！”
林薇的手冰冷僵硬，幾乎握不住沈重的槍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管理局！高天岳的獵犬！他們終究還是來了！她看著蘇芮迅速將一個造型粗獷的能量護盾發生器卡在門口狹窄的縫隙處，淡藍色的能量屏障嗡鳴著展開，將門洞勉強封住。
轟！轟！
沈重的撞擊聲如同攻城錘，狠狠砸在集裝箱厚重的金屬外壁上！整個結構都在劇烈震顫，灰塵和銹屑簌簌落下！緊接著，是能量武器灼燒金屬發出的刺耳“滋滋”聲和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能量護盾發生器瘋狂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頂住！別讓護盾過載！”蘇芮背靠著顫抖的金屬墻壁，手中的脈沖手槍對著被能量武器燒得發紅的門板位置連續射擊！藍色的脈沖光束在金屬上炸開一片片焦痕，卻無法阻止外面更猛烈的攻擊！
“目標區域已封鎖！抵抗無意義！立即解除武裝投降！”冰冷的、經過擴音器處理的電子合成音穿透金屬墻壁，帶著絕對的壓迫感。
林薇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她看著能量護盾的光芒在狂暴的攻擊下越來越黯淡，門板上被能量武器熔出的紅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透過一個剛剛熔穿、還在滴落熔融金屬液滴的小洞，她甚至能看到外面閃爍的警燈紅光，以及穿著厚重黑色戰術裝甲、如同鋼鐵堡壘般的身影！
絕望！無處可逃！她和蘇芮，還有昏睡的蘇哲，就像罐頭里的沙丁魚！
“媽的！護盾撐不住了！”蘇芮看著護盾發生器上瘋狂閃爍的紅色過載警告，眼中閃過一絲瘋狂，“林薇！跟我沖出去！拼了！不能讓他們抓活的！”她猛地拉動槍栓，就要撤掉護盾做最後一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
一聲遠超之前的、仿佛雷霆在耳邊炸開的巨響猛地爆發！不是來自門外，而是來自集裝箱的側面！整面厚重的金屬墻壁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向內猛地凹陷、扭曲、撕裂！刺眼的強光和灼熱的氣浪瞬間灌入！爆炸的沖擊波將林薇狠狠掀飛，重重撞在對面堆滿電子元件的架子上！零件和工具像暴雨般砸落！
“呃啊！”林薇痛呼一聲，眼前發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耳鳴。
煙塵彌漫中，一個巨大的破洞出現在側壁！洞外，一個體型比標準巡邏兵龐大近一倍的金屬身影正緩緩收回它那只包裹著厚重裝甲、前端是巨大錐形撞角的機械臂！它身上覆蓋著管理局的銀灰色塗裝，但裝甲更厚，線條更猙獰，獨眼式的猩紅光學傳感器冷酷地掃視著洞內的狼藉——清道夫III型地面突擊單元！
“目標確認：LW-437-D（低威脅），Su Rui（中等威脅），Su Zhe（非戰鬥人員）。”冰冷的合成音從突擊單元頭部發出，“執行清除指令。”
它擡起另一只手臂，前端黑洞洞的槍口開始充能，刺目的藍光鎖定了剛從爆炸沖擊中掙紮爬起的蘇芮！蘇芮的左眼鏡片碎裂了一半，鮮血順著額角流下，她咬著牙舉起脈沖手槍，但面對這種鋼鐵巨獸，她的武器顯得如此可笑！
林薇掙紮著想爬起來，想幫忙，但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劇烈的耳鳴讓她頭暈目眩。她看到突擊單元手臂上的充能光芒越來越亮，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蘇芮完了！弟弟也完了！一切都完了！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這個“殘次品”！
極致的恐懼、對自身無能的憤怒、對蘇芮姐弟的愧疚、對管理局冰冷無情的仇恨…無數種強烈到極致的情感，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在她被撞得七葷八素的腦海里轟然爆炸！那感覺比她之前在停車場經歷的沖擊強烈百倍！千倍！不再是信息流的湧入，而是她自己靈魂深處所有被壓抑、被判定為“無用”的情感，在死亡的絕境下，被硬生生擠壓、點燃、噴發！
嗡——！
一聲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自身神經深處的、無法形容的劇烈共鳴嗡鳴，猛地在她顱骨內炸響！
“呃啊——！！！”
林薇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嘯！這尖嘯並非物理的聲音，更像是一種純粹情感的、扭曲了現實的劇烈震蕩波，以她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嗡！！！
集裝箱內所有還在閃爍的屏幕瞬間爆出刺目的火花，徹底熄滅！醫療儀器發出最後的悲鳴後徹底癱瘓！蘇芮被這無形的沖擊波狠狠撞在墻上，手中的槍脫手飛出！她覆蓋著破碎鏡片的左眼，視野里代表神經活動的數據流瞬間變成一片刺目的雪花和亂碼！
而首當其沖的，是門口那只剛剛熔穿門板、正試圖將探入的能量槍口對準林薇的清道夫III型突擊單元！
它那只猩紅的獨眼傳感器，光芒瞬間變得極度紊亂，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它充能完畢、即將發射粒子束的機械臂，猛地一僵！緊接著，整個龐大的金屬軀體開始劇烈地、不受控制地顫抖！關節處爆出細碎的電火花！它內部精密的處理器和神經模擬回路，顯然無法承受這遠超設計閾值的、純粹而混亂的情感沖擊波！
“警…警告…核心邏輯…受到…未知…情感…污染…強…度…超…超…”突擊單元的合成音變得斷斷續續、扭曲失真，充滿了電子噪音。
轟！轟！
集裝箱外，另外兩只正在攻擊能量護盾的清道夫III型也受到了波及！它們的動作猛地一滯，覆眼陣列紅光瘋狂閃爍，攻擊節奏瞬間被打亂！
“就是現在！”蘇芮雖然也被那沖擊波震得氣血翻騰，耳朵嗡鳴，但豐富的戰鬥本能讓她瞬間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戰機！她強忍著眩暈和左眼的劇痛，猛地撲向掉落的脈沖手槍，同時對著林薇嘶聲大吼：“林薇！繼續！別停！對著它們！把你的‘垃圾’！全倒出去！！”
林薇跪在冰冷的、布滿碎屑的地面上，雙手死死抱著仿佛要炸開的頭顱。剛才那一下爆發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只剩下無盡的眩暈和劇烈的惡心。蘇芮的嘶吼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繼續？倒出去？那些痛苦、恐懼、憤怒…那些被系統判定為“殘次”的情感垃圾？
她擡起頭，視線模糊地看向門口。那只獨眼突擊單元雖然陷入混亂顫抖，但並未完全癱瘓，它背部的裝甲正在滑開，露出蜂巢狀的飛彈發射孔！另外兩只被打斷攻擊的清道夫也重新調整姿態，猩紅的覆眼再次鎖定了破洞內的目標！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比之前更加冰冷！
不！她不要死在這里！她不要蘇芮和蘇哲因為她而死！
那些被壓抑了太久、被視為“無用”的垃圾——童年銹帶區污水巷的冰冷、被系統判定為“殘次品”的屈辱、金雀花停車場瀕死的恐懼、對陳默冰冷探究的憤怒、對蘇哲病痛的悲憫、對高天岳和整個冰冷系統的滔天恨意…所有這一切，如同沈寂多年的火山熔巖，在她瀕臨崩潰的精神熔爐中翻滾、沸騰、咆哮！
這一次，不是失控的爆發。
是凝聚！是引導！是決絕的宣泄！
“啊————！！！”
林薇再次仰頭發出一聲尖嘯！但這一次，聲音不再混亂！她的目光死死鎖定門口那只獨眼突擊單元，鎖定它背部正在展開的致命飛彈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絕望和不甘，如同被無形的意志強行壓縮、聚焦，化作一道無形無質、卻凝聚了恐怖精神能量的尖錐，狠狠刺向那只猩紅的獨眼！
嗡——！！！
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凝練的精神沖擊波瞬間爆發！這一次，目標明確！
噗嗤！
獨眼突擊單元那只猩紅的光學傳感器，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鏡片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內部紅光瘋狂閃爍後徹底熄滅！緊接著，它整個龐大的軀體如同被抽掉了主控芯片，所有動作瞬間僵死！背部展開的飛彈巢發出刺耳的機械故障聲，幾枚飛彈卡在發射管里，冒出滾滾黑煙！沈重的金屬軀體轟然向前傾倒，砸在地面上，震起一片煙塵！
“目標…失…聯…”門外，另外兩只清道夫III型的動作再次出現明顯的遲滯，合成音帶著一絲電子化的困惑。它們猩紅的覆眼陣列，光芒劇烈地閃爍、明滅，仿佛在瘋狂地重新評估眼前這個“低威脅目標”突然爆發出的、完全超出邏輯框架的恐怖“污染”強度。
“幹得漂亮！”蘇芮狂吼一聲，抓住這寶貴的混亂間隙！她手中的脈沖手槍爆發出最大功率的藍色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射向門外一只清道夫III型暴露在破洞視野里的、相對脆弱的腿部關節連接處！
嗤啦！轟！
藍色的脈沖能量束在關節裝甲薄弱處炸開！伴隨著刺眼的電火花和金屬撕裂聲，那只清道夫III型的一條粗壯機械腿被硬生生炸斷！龐大的軀體失去平衡，轟然側翻在地，液壓油和破碎的線路噴濺而出！
“撤！帶上小哲！從後面走！”蘇芮沒有絲毫戀戰，一邊對著最後一只完好的清道夫III型持續射擊壓制，一邊對著林薇嘶吼。她迅速沖到弟弟床邊，一把扯掉連接在蘇哲身上的醫療管線，用盡力氣將他瘦弱的身體扛在自己肩上。
林薇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耳鳴依舊尖銳，頭痛欲裂，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劇痛。但她看著門口那只冒著黑煙癱倒的突擊單元，看著蘇芮肩上昏迷的弟弟，看著蘇芮浴血奮戰的身影…一股混雜著劫後余生和後怕的強烈情緒再次湧起。她咬著牙，撿起掉在地上的脈沖手槍（雖然她根本不會用），跌跌撞撞地跟著蘇芮，沖向集裝箱後方被她預留的、一個極其隱蔽的應急逃生口。
身後，最後一只清道夫III型擺脫了短暫的混亂，粒子炮再次開始充能，猩紅的光芒鎖定了她們逃離的背影！
嗤——！
致命的藍色粒子束撕裂空氣射來！
千鈞一發之際，蘇芮猛地將林薇撲倒在地！粒子束擦著她們的頭頂掠過，將前方一堆廢棄金屬熔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快走！”蘇芮嘶吼著，扛著弟弟率先鉆進了黑暗的逃生通道。
林薇連滾爬爬地跟上。在鉆入通道的最後一瞬，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狼藉的據點內，煙塵彌漫。癱倒的獨眼突擊單元冒著黑煙。被炸斷腿的清道夫III型在徒勞地掙紮。最後那只清道夫III型的覆眼陣列，猩紅的光芒穿透煙塵，死死地、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鎖定”感，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
同時，在她混亂的精神視野深處，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光點”，仿佛被剛才那兩次強烈的情感爆發所牽引，極其微弱地、同步地閃爍了一下。那感覺…遙遠，冰冷，帶著一絲非人的審視，卻又…與她此刻劇烈的心跳和沸騰的情感洪流，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共振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