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那場校際辯論賽。他穿著燙得筆挺的白襯衫,話語間帶著鋒利的優越感,卻在賽後替她撿起被風吹落的小紙卡。
後來他的深夜來電,像是日常審判:「妳今天為什麼對那個男店員笑?」「穿短裙不冷嗎?」當她慌忙解釋,他總嘆氣:「我只是太在乎妳。」
某個交通混亂的暴雨夜,她在換乘路線中急急穿梭,趕往那間他約定的咖啡廳。當手機螢幕亮起第七通來電時,她竟發現自己正對著公車玻璃練習道歉。倒影裡,那個曾在辯論台上侃侃而談的女孩,正神經質地咬著指甲——她竟然在反省,是不是自己沒預測到這場雷陣雨,才惹他生氣。
最可怕的從來不是爭吵時的惡言,而是當他第二十六次說「妳怎麼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時,她竟開始認真思考:或許真的是自己不夠溫柔、不夠聰明、不夠完美、不配得到他的愛情。
畢業前夕她整理宿舍時,從書架縫隙裡掉出一張泛黃的辯論筆記,紙上那些被他用紅筆圈出的錯誤依舊醒目。她記得分手那天,她不小心把咖啡潑在他的白襯衫上。
「妳就是永遠學不會。」他的眼神掃過她顫抖的手指:「連端杯子都這麼笨拙。」
三年後的某個場合,她穿著俐落褲裝登台演講,在如潮掌聲中,她竟看見他西裝筆挺站在角落。會後他攔住她:「妳變了很多。」手指擦過她袖口,還是當年那種若即若離的力道。
「是嗎?」她微笑著退後一步,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數著他回應的秒數。那些曾在深夜啃噬她的自我懷疑,此刻淡得像他襯衫上早已消失的咖啡漬。
她記得那些曾經。那時他日復一日修剪她的靈魂,而當剪刀握在自己手裡時,她竟能比他更精準地削去那些「不夠好」的自我。
如今,她已掙脫。掙脫那個把被愛人折斷的翅膀,當成原罪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