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萬天,火化一瞬間。
祭典角落,總是會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指點著誰誰誰是哪一家的子女、孫兒、內親與外戚。好似錯過這次點名,下此就沒機會「當面」碎嘴。
我看著靜坐在花團錦簇中的長輩遺容,記憶其實是非常鬆散的。除了童年曾經往來過,生疏的親氣關係,讓我尷尬地不知如何向家屬致意。辭世的長輩,是我母親的二姊,論稱謂應該是「二阿姨」,但記憶中他們家是經營豬肉生意,所以我們私下慣稱「賣豬肉阿姨」。這樣其實蠻方便分別,譬如大阿姨,我們就稱作「賣米粉阿姨」,三阿姨住鶯歌,就是「鶯歌阿姨」。
母親還有兩位哥哥,分別是大舅舅和小舅舅。
在他們那個年代,曾遇上二戰,平民百姓的生活非常辛苦。
母親猶記兒時,一日,哥哥姊姊都在農忙,她只好獨自回家。才進家門,一個日本士兵躲在客廳一角,緊張地與母親四目相望。士兵確認只有母親一人,便倉皇逃走,沒有對母親痛下毒手。之後,阿嬤便不再讓母親獨自行走。
但當時,阿嬤實在無力扶養這麼多子女,於是二阿姨、三阿姨便送給別人家照顧。幸運的是,戰亂結束後,分散在基隆、桃園的兄弟姊妹們,都還能回來團聚,且持續這個家族的後續繼承。
母親是家族唯一嫁至台北的,但當年的交通不易,加上父親的語言不通(不會說台語),所以我的童年甚少與表親們互動。祭拜現場,面對表姊、表哥一堆人,我只能在母親面前,裝作懂事的樣子,任憑表親們的身家調查:「哇、這麼多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生幾個孩子?」「做甚麼工作?」
二阿姨過世,母親便成了家族唯一的長輩。
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調適三位姊姊、兩位哥哥皆已過世的心情,但我相信今後的日子,她定是更加孤單的。
人生三萬天,火化一瞬間。
二十幾歲的好勝氣焰、三十幾歲的甘心務實、四十幾歲的再加把勁、五十幾歲的已盡力了、六十幾歲的盡量看開....幸運還有七十幾歲、八十幾歲的吃喝玩樂....
「你說,人這一生啊,究竟要計較些甚麼呢?」
祭禮結束,返回台北的高速公路上,遠方天際塞滿一坨烏雲。
我在想,親戚的關係,會不會就終止於我們這一代?現代的家族後輩,互動機會更是趨近於零,那麼輪到我們蒙主恩召時,祭禮現場恐怕就不會再出現交頭接耳的八卦聲了。
#RIP
#人生瀟灑走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