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像變質的湯水,黏稠、腐敗,一股腥味隨風飄散。 平交道旁停了兩三輛警車,車燈映著地面的水痕。封鎖線交錯纏繞,像一張拉開的蛛網。警鈴規律地在靜默中狂吼,聲聲刺耳,像是在告誡人們什麼。 濕潞的地板上,一把開山刀斜斜躺著,刀尖沾著泥水與乾涸的血斑,反射出微弱的冷光。 血漬暈染的白布底下不知藏了什麼,凹凸隆起。 灰塔睜大的瞳孔映著閃爍的紅光, 她站在不遠處,看著員警們來回踱步,交頭接耳。 不時傳來壓抑的嘆息、震驚以及一兩句結巴的匯報。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 「……怎麼會這樣?」 「……之前已經有人……」 她放輕呼吸,像是害怕驚動到什麼。 心跳亂撞,每一下都敲在骨縫裡。 突然,一雙大手從背後掩了上來。 「不要看。」 她被那雙手半推半掩地拖離現場,還來不及多看。 灰塔甩開媽媽的手臂,回頭一望。 「轟!!」 那天,是失序的開始。 一輛無人駕駛的卡車,像猛獸般衝了過來。 金屬怒吼聲混著人體碾碎聲,在夜空中撕開混亂的裂口。 灰塔低頭--腳邊是濕濡,形狀扭曲的爛肉。 若再退一步……就會是自己。 腦子瞬間像被什麼塞滿,不能動,聽不了。 媽媽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衝向爸爸和二姐。 四個人,在黑夜裡逃命。 真的……好不真實。 骨頭碾碎聲四處響起,車輛亂撞,人群尖叫、推擠、逃竄。世界像是被捲入一場瘋狂的血祭。 這不是動畫,不是劇,是現實。 是真真切切,踩在腳下,黏著血的現實。 「去補習班!!」 灰塔爸吼道。 真的,會死。 ○ 鐵捲門喀啦一聲被拉起,四個人曲身鑽入補習班。像是躲避什麼也像潛入什麼。 這是媽媽朋友開的,聽說有個「可以躲的地方」。 如果「他們」來了,也不會直接發現我們。 你問「他們」是誰?不知道,躲就對了。 四人摸黑穿過一樓客廳,踩在冰冷的花崗岩地板,聲音在空屋中飄蕩得詭異。 拾級而上,樓梯到二樓卻戛然而止---斷了。 上方只剩一堵白牆,映著微弱燈光,靜靜立著。 可是……從外觀來看,她明明記得有四樓。 灰塔緩緩轉動眼珠,警覺地打量起四周。 房間不大,長長窄窄的,勉強容下四人。 牆壁只開了一扇小窗,躲在左側。窗邊擺著白色皮質沙發,乾淨的有些突兀。沙發角落則是蹲了一個木質小茶几。 真要說哪裡奇怪,那就是右側的牆。 那不是平整的牆面,而是有如三角積木硬塞進水泥裡,塊塊突起,像是要長出什麼似的。 而其中某個三角平台上,烙著印記。 灰塔瞇起眼----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那次班級去看展,在毓繡美術館。 那就代表…… 「暗道就在這裡,進去後就可以通往密室。」 媽媽一手扶著那塊牆,一邊轉頭向大家說明。 「可是如果他們進來了怎麼辦?」 灰塔提問,語氣裡滿是藏是不住的擔憂。 「從外面看得出這棟建築不止兩層,他們一定會起疑,而且這道印記……不算難找,有看過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如果他們真的找到這裡,我們還有退路嗎?」 沒有人回答,空氣像突然凍結了一秒。 灰塔覺得,連媽媽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所以還有最後防線。」 媽媽咬牙地說,她也不願事情發展成那種地步。 「什麼防線?」 「這個暗道不是直通密室。」 「?」 「它是有防侵功能的,路線要照著一定的暗號走,不能出錯,才能抵達目的地。」 「但是,只要走錯一步就會……」 媽媽沒說完,看向爸爸、二姐和灰塔。 「我現在就告訴你們,記好囉!」 ○ 她睜眼,一道明媚的朝陽透進房裡,一切靜得出其。 這裡是……? 她依稀記得自己在黑暗裡爬了好久,終於抵達密室,最後累的躺上床休息。 灰塔揉了揉眼睛,那些場景像水霧,浮在她面前,不肯散去。 是夢?是現實?她也不確定了。 她每天上學經過的平交道,確實出過人命; 媽媽曾待的補習班、參觀過的美術館,也都真實存在。 那些場景,那些聲音,那些驚慌與混亂--好像虛構,又好像真實。 可真假之間,誰又能分得那麼清楚?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 一場醒著的夢, 夢著的現實。 而灰塔,還沒有醒來。
註記:
- 改編自2025.7.17夢境
- 然後毓繡美術館很漂亮大家可以預約去參觀看看(?
- 灰塔是某個真實存在的普通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