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往她躺著的地方看見旁邊地板有一大堆昂貴的外文書籍，有些顯然已經經過好幾手被各種人研究過，解剖學、臨床解剖學、病理學、病理解剖學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醫學書刊。
書籤最多貼到密密麻麻的神經解剖學很懷舊，看起來實際也很舊，以前我好像也有過一本相同版本的，也一樣這麼破。
才伸出手想拿起來念念舊卻給小護士眨眼間搶走，隨即抱著它躺回原來位置。顯然是不想給我看，也許有什麼塗鴉之類的，酒鬼無法理解的小女生青春浪漫。
書堆的對面是從房外看不見正面的豪華木衣櫃，門敞開著，吊架上擠著更多好像數不完的漂亮衣服，更顯眼的是下層全是塞得妥妥滿滿的內褲，華麗的、可愛的、素雅的、秀氣的、朦朧的跟魅惑的，各種款式琳瑯滿目嘆為觀止，木櫃紋路看起來是相思木，內褲想必沾滿了相思的味道。
就一個纖細的女生，怎麼會需要這樣多到嚇人的衣服？跟內褲？
「順便幫我關燈。」
順她的意把燈關掉後躺到她身邊，房間角落還微微亮著，是一盞小夜燈，鎢絲的那種快絕跡了，反流行但是看起來舒服，我躺著的地方也很舒服，棉被堆得剛剛好，胃爽快許多，不愧是小護士。
「妳不洗澡嗎？」
「喝醉了，洗澡很危險，早上起床再洗，而且梅樹味道很香。」
「好像是。」
「俊成跑輸我，要再喝掉一瓶才行。」
「投降，今天沒辦法再喝了，會吐出來，還可能中毒死掉。」
「那，改天我到俊成那邊，帶小米酒。」
我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小護士的說話方式，聲音也好聽。
「明天有班嗎？」
「一大早。」
「妳喝太多了，酒精在人體的分解速度趕不上明天一大早開車，應該說今天天亮。」
「俊成真清楚對這種事。」
「剛好朋友被抓過。」
「俊成的朋友都是酒鬼？」
「差不多。」
其實是沒朋友，若是酗酒大叔加入這談話，大概會吟出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之類的詩，逗得小妹妹們樂呼呼。
「明天會來載我，院長。」
「院長真勤勞。」
小護士瞪我，沒說話，一雙大眼睛反射房內微弱的柔軟鎢絲光，慢慢眨一下。
這麼近看，能注意到她的眼睛有如水晶般透澈，但眼神更朦朧迷離，讓人感覺她不在乎很多事物，有種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太在乎的感覺，可是她的行為卻不像是不顧一切的人，她還想追求某種具體目標，用意志充份掌握自己的行為，在開車時例外。
那麼，她又為何流露這種眼神呢？她的樣子必定在訴說某種事物。
「人不可貌相」、「不要相信表象」這類話往往是錯誤的，特別是對醫師來說，走上醫學這一途，就必須充份認知，表象往往直接反映出本質，特別是在面對疾病的時候。
病患求診時，臨床症狀只會告訴醫師一切關於本質的事情，即使病患因為不得已或不知名的苦衷刻意隱藏主訴症狀，只要夠細心觀察，還能拆穿謊言，狀況單純點時，僅僅依靠檢視臨床症狀就能做出正確診斷，狀況複雜時，表象也還能給醫師指出一條路，告訴醫師到哪裡去尋找真相，不見得是直通終點的康莊大道，或許彎彎曲曲，但最終能揭露疾病本質，只差在醫師夠不夠細心專注，比比看，是醫師捷足先登走完診斷過程，或是病患的生命先走到盡頭。
當然，偶爾會出現確診後仍然只能眼睜睜看著病患死掉的狀況，例如狂犬病這類只要出現臨床症狀就無藥可醫的惡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