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點冰,但是也不會觸電死掉,該不會有傳染病?」
「白癡。」
這不知道是第幾次被小護士罵白癡了,但是我卻不覺得生氣,連一點不舒服都沒有,被虐的傾向。要走下一道枕木鋪設的階梯前,小護士突然把我拉進樹叢裡,漸疏的螢火突然就隨著茂密葉影竄出而消失。
「又要去哪裡?不趕快回家會著涼。」
「走這裡比較快。」
「也是大叔告訴妳的路?」
「對,但是馬難大叔都沒有牽過我的手,在這麼暗的地方也是,嘴巴說想要交配,但是連主動牽手都不敢。」
「因為害羞?」
「因為馬難大叔真的有點喜歡我,雖然最喜歡的還是安妮。」
喜歡所以不敢牽,這是小護士的結論,符合部份人在求偶初期階段會出現的模式,與螢火蟲單純地只管著閃啊閃的求偶模式比起來,人類明顯複雜又矛盾得多,這不知道能不能視為一種疾病,不知道會不會造成繁衍競爭的優勢或劣勢,如果早點認識小護士聽到她講這種話,也許可以用這個當成論文主題,「論求偶時的害羞矛盾是否為某種神經學上的疾病以及其流行病學統計」這類的,這樣就不用大老遠跑到這深山裡追不知道本質是啥的致命怪毛病。
「這裡。」
小護士突然又拉我鑽進一顆橫著長的大樹底下,再被樹葉搓過幾次臉,我們就走出樹叢回到熟悉的地方,是酗酒大叔的破屋後面,還好他倒在安妮的客廳睡到打呼,不然可能又被他吐口水。
回到小護士的木屋簷廊下,她脫掉拖鞋回頭望我。
「我知道俊成不喜歡我。」
她放開我的手,微笑。
不知道為何她的臉會這麼美,氣息會跟姊姊這麼像。
生理監測儀的嗶嗶聲突然又響起。
從小護士濕答答連身裙口袋裡拿出來的卻是現代化考驗人類智慧的複雜機器,應該是很昂貴的那種,泡過水也不會壞。
小護士看看炫亮螢幕,臉上笑容倏然消失,似乎猶豫一會兒,才接起電話。
「佳愛嗎?方不方便講電話?」
夜很靜,靜到足夠聽清楚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即使訊號狀況總是不穩,聽起來很大的機率是位男性。
她轉身推開家門,對電話那頭說:「可以。」
這通電話來得剛好,小護士已經平安抵達她說的家,我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
她眩白的身影飄進幽暗的木屋內,像夢境將醒逐漸遠去的姊姊。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門口才發現鑰匙不在身上,而且完全想不起來是在哪裡弄丟它。
試著學電影上看來的技巧,但沒用,現實生活果然沒那麼簡單,開鎖跟開刀一樣,都不是外行人隨時想做就做得來。
從窗戶也行不通,全都鎖上了,小時候姊姊總是告誡:「出門前一定要確定門窗全部都關好鎖上囉。」
我很受教地徹底執行姊姊的諄諄教誨且變成一種好習慣跟著我長大。
眼前除非打破窗戶爬進去,要不然就是找安妮問看看有沒有備用的鑰匙,但太晚了,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安妮。
決定這晚就在木屋簷廊下待著,沒下大雨颳大風的話撐過一個晚上不是問題,這種季節已經凍不死人。
可能是真的喝太多,躺在有芬芳味道的木地板上感覺心臟不停撲通跳著完全沒有睡意,而且好像有什麼液體快從胃裡面溢出來,看來會是漫長又難過的一夜。
沒辦法只好坐在木椅上休息,一個人看看偶爾冒出的稀零螢火也不錯,看看牠們究竟要到幾點才會全部睡覺。
但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很明顯身體還是不斷快速地把液體往膀胱送去,雖然感覺對不起安妮,但是只能找個樹叢撒尿,取自自然的液體回歸到塵土中,道德上還說得過去,不算太糟。
急到極限紓解體內壓力所帶來的快感讓人短暫忘記人生其實糟透了,舒服地長喘一口氣要把衣服褲子穿好時,忽然一抹輕盈的淡灰色影子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