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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現在其實並不身在在香港,而是在孟加拉。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偶爾會去孟加拉,因為我的父親在那裏有些生意,所以我一年會來這裏一兩次,每次兩個月,去幫幫他或打點一下東西。
你們都知華人這個種族是遍佈全世界的,幾乎在那裏都可以找到華人的蹤跡,孟加拉也不例外,但相對起其他發達國家,孟加拉的華人不算多,所以我們這一家一直也在孟加拉認識不到華人朋友。
直到今次我來才發覺在我們樓下住了一對華人夫妻,而且跟我爸爸是認識的,好像還是生意伙伴,他們偶爾會叫我們落去打打麻雀,喝杯茶,但多數都是我父母落去,我則很少落。
有一天我在公司碰巧遇到那對華人夫妻,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們。那個男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文靜,話不多,相反他的太太第一次看見我就主動走過來向我問好,邀請我閒時到他們家玩。後來我聽說原來她才39歲,即是只大我兩歲。
有天這對夫婦邀請我們去附近的一家鞋廠參觀,這是我第一次與這對夫婦有切身的交流。男的仍然是比較寡言,女的則因為說唔鹹唔淡的粵語而令我經常聽不清楚她在說甚麼,只是偶爾聽到甚麼「𨳒」呀、「閪」呀的粗口,她是個粗魯豪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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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前晚是那對夫婦的男方的生日,他們邀請了我們一家去吃生日飯。地點是一家以孟加拉來說很豪華的中菜廳,因為我們就住在同一幢樓,所以他們租了一架7人van讓我們一起去。
去到餐廳後我們有自己的房間,已有兩個年青男人先到。他們的稱呼不是甚麼「Michael」或「Jacky」這類香港人的稱呼,甚至不是「陳生」或「李生」,而是「張總」、「佘總」,「總」啊!這霎時令我想起香港電影裏那些描述大陸的飯局,尤其是共產黨那些,那個「佘總」甚至走過來派他那包「紅雙喜」,真是很「大陸」,不禁令我緊張起來。
後來再多兩個男人來了,他們的稱呼又是「甚麼總」「甚麼總」,就是這樣我們9個身在孟加拉的中國人開始了我們的中國式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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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到的那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叫Charles,他是個滿口英語的大陸人,不懂粵語,所以跟我們不是很好溝通,他說自己從前在大陸是讀英語系的,好像還當過英語教師,所以才滿口英語。
今晚發生的第一件事是那個Charles本來叫主人家今晚給他帶21000元人民幣,但他說錯了是達卡(孟加拉的貨幣),所以對方就給他帶來了21000達卡,這可相差很遠。
我不知道他為甚麼要21000人民幣,但這個誤會好像令他們很懊惱,到處走來走去又打電話甚麼的,但21000元人民幣和21000達卡相差很遠,臨急臨忙又如何替他找錢?
這時女主人家把意思放向我爸爸,她問:「簡生,你有冇21000人民幣嘅達卡呀?我哋會即時過返畀你。」
怎料!此刻我的爸爸正袋住一大疊現金,因為正好今天他打算去唱錢!我看著我父親的臉,看著他考慮應否幫忙,因為其實我們都不是很熟,那個Charles甚至認識了不到15分鐘,而且我爸爸是比較看重錢銀的,我也怕他會撒謊說沒有錢。
但最後他還是幫忙了,說「有」,並拿出一大疊現金出來數。我心裏慶幸我的爸爸決定幫忙,覺得他做對了,這是今晚對他的第一個考驗,而他通過了。
我爸爸數完錢後把那一大疊達卡交給Charles,怎料Charles居然沒有在他面前數,而是把錢帶去隔壁的房間數,我不是懷疑Charles別有居心,但別人給你錢禮貌上還是應該在他面前數吧。幸好最後也沒有問題,Charles也立即把相同面額的人民幣過到我爸爸的支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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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繼續,菜仍未上,大家就在閒聊,敬酒的敬酒,敬煙的敬煙。然後不知為何話題談到香港的現況,我的爸爸說香港現在很差,以前英治時好得多。我曾經聽說過跟剛認識的人有三件事不要談 - 錢銀、政治和宗教,說到這些大家一定有不同看法,很容易嘈交或令人不舒服。
然後說著說著說到習近平,Charles說:「還是鄧公好。」我霎時間聽不懂他的國語,問:「甚麼鄧公?」原來他說鄧小平!我load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讓大家鴉雀無聲的說話。
我說:「但六四是他下令開槍的。」
所有人停了半晌,然後Charles才打圓場說:「對,你說得對,六四是他下令開槍的。」然後還加上一句:「毛澤東的污點是文革,鄧小平的污點是六四,江澤民的污點是法輪功,習近平的污點是新疆。」
看來Charles不是小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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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上了桌,我們吃飯的吃飯,敬酒的敬酒,聊天的聊天。然後不知說起甚麼,Charles突然開始「講耶穌」,我說的「講耶穌」不是比喻,而是真的「講耶穌」。Charles說自己是基督徒,說起自己最近經歷過的一個神績。
他說自己在孟加拉的車上,那天很熱,但汽車的冷氣壞了,弄得他很辛苦。他就在內心禱告,希望神幫助他,然後在他禱告完後再弄一次冷氣冷氣忽然就恢復了!他連忙感謝耶穌。
這個故事聽起來有點...... 白癡?我就故意逗他說「你可以開窗啊!」他說他雖然可以開窗,但開窗很臭。而我的想法是,雖然這個故事聽起來很兒嬉,但我也不敢說它一定不是神績,或許真的是耶穌幫了他也說不定。有時是神績或是湊巧只是一線之差,我們又怎樣說得清?
孟加拉是穆斯林國家,Charles就說起伊斯蘭教跟基督教經常打仗。我插嘴說其實有甚麼好打,反正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和猶太教所信奉的根本是同一個神!Charles連忙說不是同一個神,我們信耶穌,他們信阿拉。我說:「我是說耶穌的老竇耶和華啊!他和阿拉就是同一個神!只是不同文化和歷史賦與了祂不同的名字!」我的道理是這樣的:如果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和猶太教所信奉的都是同一班先知(就是亞伯拉罕和他打後那些),那他們又怎樣可能不是信同一個神?
對此Charles好像是明白的,但他不願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說教,對我的說法就含糊而過。
之後Charles說起他的兒子也跟我一樣在英國讀大學,他說他的兒子在英國得了憂鬱症,因為那些白人個個都很高,把他顯得很矮小,他回到中國還嚷著要做駁骨手術!
我說這不單純是身高的問題吧。應該是長期在英國居住的「種族壓力」(racial tension)甚至是種族歧視引致的自卑感吧。但Charles聽不入耳,繼續說自己的。他還說他的兒子想出家當和尚,我覺得很好笑,他是這麼虔誠的基督徒,但他的兒子卻想當和尚。
感覺上Charles是個善良正直的人,但他不是個很好的聆聽者,經常「有佢講冇人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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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晚我們就繼續吃飯,還唱了卡拉OK,我不喜歡唱卡拉OK,但有人硬把咪塞進我的手中,我就勉為其難唱了兩首。我的媽媽最開心,她來到孟加拉後一直也心煩氣躁,現在終於可以以她的歌聲發洩一下。
蛋糕也上桌了。那是個很大的忌廉蛋糕。但吃蛋糕之前要先唱生日歌。雖然這個飯局很大陸,但唱的那首生日歌還是英文版的「Happy Birthday To You」的旋律,只是歌詞變成了國語。那對主人家玩得很開心,女方還把蛋糕上的忌廉抹上了壽星公的臉上。
至於那個蛋糕嘛,不知道是不是孟加拉窮,在這裏是很少有真正的忌廉蛋糕的,很多時候都是不知道是糖霜或是甚麼的,只有甜未沒有奶油味的東西,有點像香港麵包舖的「奶油賓」,甚麼抹茶栗子就更加不用想了!但今晚這個卻是用了貨真價實的忌廉,而且還很大,我還吃了兩片!
吃完蛋糕後我們把燈再次開上,那個「張總」又對我敬酒,我說:「又敬?已經敬了很多次。」女主人聽見也笑了出來。老實說,我並沒有誇張,在那晚我們三個多小時的飯局裏,前前後後足足敬了十多次酒!
我開始頂唔順那種喧囂,就獨自走到一角坐下來,滑滑手機,靜一下,而我坐的地方正是廁所前。忽然那個「佘總」突然向我的方向衝過來,然後他居然嘔!有些嘔吐物還淺了在我的小腿上。
後來在飯局差不多結束時又多了一個男人來,是個年青人,但我沒有跟他太多交集,反正都差不多結束了,我亦已經過了跟人交流的心景。
飯局結束時我們最後再敬多一次酒,祝賀大家在孟加拉「發大財」!中國人嘛,還是「發財」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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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說過,跟初相識的人不要談錢銀、宗教和政治,但今晚我們三樣都做齊了。當然,還有數不盡的敬酒和偶爾的嘔吐物。
距離執筆時飯局已經過了差不多一星期,不知為何,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上那個飯局是特別的,加上最後來的那個人,這個飯局和我們這10個在孟加拉萍水相逢的中國人都有種被祝福的感覺。
或許正如Charles所說,耶穌真的在這裏。

孟加拉的中式飯局
22-07-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