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室裡,女僕們忙著清洗主人的華貴衣物,嘴裡輕鬆說笑,手上的動作卻熟練無比。
蘭蒂爾也在清洗耶德維爾的襯衫和外套,但她畢竟資歷較淺,不像其他女僕一樣游刃有餘,所以她閉緊了嘴,專心工作。畢竟要是稍有不慎,弄壞了價值連城的衣服,那可是連賣血賣牙賣肉都賠不起的。
不過在人多嘴雜的地方,聲音自然會飄進耳朵裡,尤其是分屬兩個不同家族的貼身侍女之間的較勁。「哎呀,你們老爺明天就要來作客了,你們家夫人應該很開心吧?」
「那當然。只是對你們家很抱歉,這麼小的房子要擠這麼多的人,一定很委屈吧?」
「不用這麼客氣啦!委屈的是你們家老爺,堂堂的王弟殿下卻得親自登門向我們家公爵道歉,他老人家心裡不知有多鬱悶啊。可是有什麼辦法?自己惹的麻煩就只能自己收拾了。」
「哼哼,那還要看你們家那位關在塔裡長大的土包子小公爵,當不當得起我家老爺的道歉!」
沒錯,王弟瓦倫堡公爵即將駕臨赫里塞斯公爵府邸作客。美其名是探望女兒,事實是為自己的錯誤致歉。
畢竟他派來的人在公爵家中迷姦少年未遂,又血染府邸,這麼嚴重的過失不是夫人幾句道歉就能解決的。
由於勞倫斯特意寫信向王弟抗議,讓王弟決定親自登門拜訪。
正因如此,整座府邸上下又忙著一片,準備接待王弟。
蘭蒂爾越想越疑惑,這位王弟殿下不是上門來道歉嗎?為什麼受害的一方反而更辛苦?
而且如此一來,眾人都認定是勞倫斯的信把王弟請上門,自然對他更加尊敬,直覺地認定勞倫斯才是廷達利家的實際掌權者,連正牌公爵耶德維爾都得靠他保護。
其實稍微用點腦就知道,王弟明明就是迫於輿論才來的。這回的事件連首都警備都驚動了,早已成為傳遍上流社交圈的醜聞。就算勞倫斯沒寫信,瓦倫堡公爵也會被他的國王老哥給踢過來。
偏偏功勞就這樣被勞倫斯給占了。
不過,如果勞倫斯是真的想要守護耶德維爾的話,他也只是在盡他的責任罷了。
蘭蒂爾正在思考耶德維爾到底是不是被佔了便宜,忽然背後襲來一陣寒氣,讓她打了個冷戰。
那不是入秋的冷風,而是充滿毒素與惡意,讓人骨髓結凍的寒冷。雖然很微弱,而且瞬間消失,仍然讓她整個腸胃都快翻過來。
那是……邪氣……
她轉身,只見背後放著幾排輪架,上面掛著剛洗淨的衣服。
絲綢長裙、刺繡上衣、蕾絲外套,一件比一件名貴,因此不能晾曬只能掛在晾衣室裡風乾。
蘭蒂爾上前,想弄清楚剛才的邪氣是從哪件衣服傳過來的,忽然背後響起冰冷的聲音。
「妳在幹什麼?」
蘭蒂爾嚇得驚跳起來,只見身後忽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耶德維爾的新任貼身侍從丹尼斯。
丹尼斯長得高大威猛,表情嚴肅,左臉上有一道嚇人的傷疤,從額頭一路延伸到下巴,左眼也瞎了,這副長相常常讓年輕的女僕們退避三舍。
正因如此,洗衣房裡原本還在唇槍舌劍的女僕們不約而同地閉上嘴,背過身去專心洗衣服。
丹尼斯原本是軍人,在戰場上受了傷被迫退役,生活陷入困境的時候遇到了勞倫斯。勞倫斯感佩他為國家的奉獻,雇他當男僕,還把他的妻兒也接來首都。
簡單地說,丹尼斯也是勞倫斯的人。
然而這不是最讓蘭蒂爾困擾的點。丹尼斯雖然人高馬大,走路卻沒有聲音,總是一聲不吭地從人背後冒出來,她和耶德維爾都被嚇到好幾次,就像現在一樣。
她定了定神,擠出笑容。
「因為覺得那些衣服很漂亮,想仔細看一看……」
「那些是諸位夫人的衣服,當然漂亮。」丹尼斯面無表情地說:「不過這應該不是亂碰主人衣物的理由吧?」
「是,是我疏忽了,您說的有理。」蘭蒂爾乖乖認錯。
「公爵大人的衣服洗好了嗎?」
「呃,還有幾件還沒好。」
「麻煩快一點。」
丹尼斯說著又追加了幾件耶德維爾的貼身衣物讓她洗,再度無聲無息地走了出去。
蘭蒂爾鬆了口氣,正想回頭檢查那些有邪氣的衣服,卻發現衣服全部被侍女們推進晾衣室了。
「唉……」她無奈搖頭,這差事真不是人幹的!
※
尊貴的王弟,康絲坦的父親,瓦倫堡公爵殿下終於大駕光臨了,帶來了更多的隨從,一副不吃垮廷達利家誓不罷休的架勢。
不過他比自己老婆爽快,不但給家中眾人都奉上名貴的禮物,還非常誠懇地對著耶德維爾道歉。
「我一心想給您最好的教育,沒想到識人不明,給府上帶來這麼大的麻煩,還差點殃及您,實在非常抱歉。」
——知道錯了就好,趕快把你老婆帶回家,我們就扯平——耶德維爾當然不會蠢到把這話說出口。
「我知道殿下是一番好意,況且這種錯誤是難免的,世上有太多人外表清白正直,骨子裡卻長著一副黑心肝,又有多少人能夠看穿呢?這樣應該也算一種教育吧。」
他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既不失禮又不算太虛偽。
瓦倫堡公爵苦笑一聲,「是啊,確實上了一課。赫里塞斯公爵年紀輕輕就如此懂事,我非常欣慰。不過呢,我還是想為公爵的教育盡一份力,所以我有個提議:舉辦狩獵。」
「狩獵?」
公爵繼續說:「國王陛下在新年的時候會舉辦圍獵,到時首都的各大貴族都會參加。在那之前,赫里塞斯公爵應該至少參加一次正式的狩獵活動,免得到時出錯。畢竟新年覲見也等於您正式進入社交界,大家都期待您能有完美的表現。」
這話一出,勞倫斯和老夫人都是臉色一變。
勞倫斯說:「感謝殿下費心,只是耶德維爾最近用功過度,有點著涼,不適合再去野外吹風。」
公爵微笑著,「一直悶在家裡當然會生病,所以我才要請公爵大人去野外活動筋骨啊。況且清除有害的野獸向來是貴族的義務,廷達利家該不會逃避責任吧?」
勞倫斯很難得地露出窘迫的表情。「當然不是,只是耶德維爾的行程都已經排好了……」
瓦倫堡夫人掩嘴輕笑,「也是啦,小公爵這麼年輕秀氣,本來就不適合參加狩獵這麼血腥暴力的活動。萬一到時看到鮮血嚇暈了怎麼辦?」
耶德維爾本來只是默默地看著勞倫斯和瓦倫堡公爵演戲,被夫人這麼一激,不禁衝口而出:「我才不會嚇暈,小時候還幫忙殺過雞!」
這話一出,又引來瓦倫堡家的侍女們陣陣竊笑,以及廷達利老夫人的白眼。
瓦倫堡公爵咳了一聲,侍女們立刻閉嘴。
王弟說:「農家養的雞,和森林裡的野獸可不能比。當一隻跟您一樣重,嘴裡獠牙比刀還利的野豬朝您衝過來的時候,您確定您有勇氣扣下扳機嗎?最重要的,您打得中嗎?」
耶德維爾雖然受過射擊訓練,但只限在院子裡打靶,聽到瓦倫堡公爵描述的驚險景象,不禁熱血沸騰。
「打不打得中,總得遇到了才知道,不是嗎?」
瓦倫堡公爵咧齒一笑,「正是如此。我這就派人去通知皇家獵場,我們三天後出發!」
-----
教主云:說到狩獵,教主就想到之前和老妹一起去參觀法國的城堡,看到城堡裡養著大群的獵犬,顯然還是會狩獵,教主一時覺得很殘忍,又不愁食物幹嘛要打獵?
妹曰:你不覺得附近的森林看起來就像有熊的樣子嗎?
說的也是呢......
至於古代,清除會破壞農作或危害安全的野獸確實是貴族的義務,但是貴族狩獵到底是為了盡義務,還是純粹喜歡耍帥開殺,這就很難說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