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透天豪宅,從外頭看不出來裡面住了什麼樣的人。
你得先穿過一條燈光永遠過曝的走廊,刷門禁卡,門會「嗶」一聲,才進得了那道門。
一開門,味道就撲鼻而來。
混著定妝噴霧、卸妝棉、麝香香水,還有一點點眼淚乾掉後的腥味。
化妝桌邊永遠堆著喝到一半的手搖、來不及吃完的便當、踩過一整天的高跟鞋。
有時候還有拖鞋卡在樓梯口,一隻不知道是誰的假睫毛躺在沙發扶手上。
這裡就是後宮。
沒有皇帝。
只有一群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寵妃的主播,和幾個還願意相信她們的觀眾,還有——像我這樣的工作人員。
我是攝影師,不是主角,也不是觀眾。
只是那個幫她們拍宣傳照、陪她們趕業配腳本、順手遞面紙、偶爾也被抱著哭的那個人。
她們每一個人,都有故事。
大部分比直播間裡演得還精彩,也還殘忍。
我記得她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但我想說的故事,無關先後。
我們閒聊就好,想到誰就說誰。
畢竟有些故事太沈重,不適合再搭配正式的格局。
她們總說我是「唯一看過她們素顏,卻沒把話說出去」的人。
我笑笑不接話。其實我記得的比她們想像得更多,甚至有些,是她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
我記得筱舞第一次進門,妝濃得像遮蓋什麼;
也記得酒酒坐在窗邊,用粉撲輕拍臉的時候,小腿一直發抖。
還有路路兒,一邊卸妝一邊講電話,聲音溫柔得不像她在直播時的模樣。
我沒問她們的過去,也沒急著知道她們的未來。
但每一次按下快門,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偷走了什麼。
她們坐在燈下,微微昂起下巴,擺出那個觀眾最愛的角度。
只要我不說話,她們就會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導權。
但我知道,鏡頭永遠不會完全聽話,正如人生永遠不會只拍自己想拍的那一面。
有人說我太安靜、太不參與。
其實我只是習慣當背景。
但這個房間,這些人,她們讓我開始想說故事。
不是為了替誰辯解,也不是為了追什麼流量。
只是因為,如果沒有人記錄她們當時的樣子,那就真的沒人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