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她只剩一年。
我與他認識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這麼完整地說話。不是碎句、不是玩笑、也不是忽然沉默的那種沉重。
是清清楚楚地說:她剩一年,醫生告知的。
他講得很慢,每句話後都留了些空白。話像是講完了,情緒卻還沒走完。
聽得出來,他是深深的難過,這是無法處理的深,只能讓它留著、只能讓它抬不起、讓它放不下。
我那時也才覺得難過。這麼多年後,他心裡還是有一塊地方,被塵封了很久,如今又被打開來,一點點地刺痛著。
他們大學就在一起,愛情長跑了十年。一起畢業、搬家、換工作、熟識了彼此的家人,訂了婚,卻沒辦婚禮。
她說再等等,她說升職在即,她說想把一切都處理好。
一年又一年,他以為她只是還沒準備好,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在等待他放棄。
「她說得沒錯,我那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麼,只是覺得,如果沒有她,心裡總會空著。」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柔軟了許多。以前提到她,他總是輕描淡寫。這次不是。他沒笑,也沒沉默,只是慢慢地,把記憶放回到那杯沒喝完的咖啡。
他說那段時間她工作很忙,接觸的人很多。他也覺得,有些話就算再倔強也不用問。然後就這樣,漸漸的遠去,消失在人海。
多年後,他又戀愛了,結了婚,有了小孩,承擔起了家庭的責任。
她沒有。她在外商,成了副總,每週都在飛。他們偶然還是聯絡,像親人,也像多年沒交集的老友。
「我原本想送她一盒桂花酥,她以前愛吃。」他頓了一下,「她說她最近不吃甜的了,醫生不建議,我也就沒寄了。」
他說這句話,是我們這次聊天裡最輕的一句話,也是最重的一句話。不是因為那盒點心,而是他那種不再靠近、不再打擾的方式,藏著太多無可奈何。
我知道他的命盤。夫官線的造反之舉,加上陀羅、昌曲,讓他總是放棄了關係,卻又永遠藏著感情。
我沒有告訴他這些,他也沒問。他不是為了解盤,只是想找人訴說。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覺,什麼都沒辦法做。」他說。
我點了點頭。我們兩個就那樣靜靜地坐著,誰也沒開口,也沒有想離開。
咖啡廳播放著:「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