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羞羞樹
就在上一個月,它來的時候,無聲無息。
起初不過是花盆裡冒出的一星綠意,細弱的莖頂著兩片羽毛似的嫩葉,在春風裡微微顫抖。我疑心是風捎來的野種,或是鳥兒遺落的禮物。後來才想起,也許是那年妹妹送的那包酸角——暗褐色的彎月形豆莢,撕開堅硬的外殼,裡面果肉帶著一股獨特的香氣,口感黏糊糊的,酸酸甜甜,特別開胃,那味道,想想就流口水!人們喜歡製作成酸角糖、酸角糕、酸角果脯等零食,方便攜帶和食用。吃完後,我隨手將核丟在花盆裡,不想竟埋伏了這許多年。
這植物長得古怪。白日里葉片舒展如孔雀開屏,到了黃昏卻悄悄合攏,羞澀地蜷縮起來,活像個怕生的鄉下姑娘。我叫它「羞羞樹」。某天早晨,樹醒來,葉子也舒展開來。「形色」說這是酸角樹,豆科喬木。生於熱帶,雲南廣東等南方大量分佈。網路上居然有種它的視頻,說它可以做小猴子樹的平替。它居然還是三亞的市樹。
在記憶中,有一年冬天去中國大陸西雙版納的植物園,居然也沒有註意到園內遍生的酸角樹。
酸角樹不比黃獨古雅,古詩詞裡也不見它的影子,想來是因為它生長於當年為蠻荒之地的南方,文人墨客足跡未至。當年東坡居士在儋州居然也沒有提及它的只言片語,那時候它不叫酸角樹,或者還沒有廣泛分佈吧?
知曉它是一棵可以長到幾十公尺的大樹,我給它換了深盆,放在露天的西北面陽台。下午兩點後陽光會來到這個角落。它的三個鄰居除了蘆薈都是木本:瑞香,牡丹都可以開出花來,以香色示人,它呢?以對對生的羽毛般的葉子比翼雙飛的模樣,也挺好。我很期待它的花朵,畢竟人們認為,所有的花朵都是押韻的陽光一樣讓它增加韻致。
夏日的陽光灼熱,"羞羞樹"卻愈曬愈精神,它竟把葉子進化得更細小,綠得更深,在滾燙的空氣裡舞出一串串綠色密碼。它的腳下也生出一株苜蓿草,也不知哪裡的緣分讓它們相遇。苜蓿也耐熱得很。如今它已高過窗台,投下的影子像一封寫滿象形文字的信。深夜去看看它,見它的葉片完全閉合,彷彿正在和某個遙遠的星系通話。我悄悄貼近,聽見的卻是地球上的風,穿過它枝丫時發出的、最普通的沙沙聲。
它還在長高。每日清晨看它,總覺它又躥了一截。那對生的羽葉,像排列整齊的韻文,從下往上,一對一對地攀緣。有時我疑心它在數數──數到某個神祕的數字,就會觸發開花的機關。開花?查閱資料,說酸角樹開花要等五、六年,花朵淡黃,藏在葉腋處,羞怯得很。這秘密它守得嚴實。或許它根本不屑於開花,只想一味地往高處去,往雲裡去。
我的花盆終究太小,像是給巨人穿了雙繡鞋。有時彷彿聽見根系在盆底窸窸窣窣地遊走,像在尋找通往地心的裂縫。該如何安置這個嚮往天空的囚徒?移植到樓下花園?怕它被當作雜草剷除。換更大的盆子?修剪?又怕傷了它積蓄多年的元氣。它不管這些,只管生長,把難題統統拋給我。今晨發現頂端又冒出新芽,嫩得能流出綠色汁液來。陽光穿過,照出葉脈流動的綠意。忽然明白:它哪裡是什麼天外來客,分明是個迷路的地球孩子,偶然落進我的花盆,就把這裡當作了故鄉。
至於將來,也許它的根會扎進大地。而我會在某個開花的清晨,看見它站在樓下的空地上,渾身披著金色的陽光,輕輕搖晃滿樹的花朵吧。所有的天外來客,最後都會變成這樣模樣──帶著生命的記憶,卻學會了在人間沉默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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