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開的記憶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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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橫西已經十五年了。

這十五年來,莊清泉和何麗華從來沒有再踏進橫西一步,也很少在莊怡琳面前提起從前在橫西生活的日子,除了是想要減輕莊怡琳心理的壓力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再去回想當年的慘劇。

只是,把莊東峻的死視為禁忌,對莊清泉和何麗華來說並沒有任何的幫助。雖然說著不想再為了莊東峻的死感到痛苦,但其實痛苦一直都沒有消失,反而在長時間地壓抑、不肯直視、不肯面對的情況下,兩個人都陷入了無法逃脫的深淵裡。

不過至少還有一件讓莊清泉和何麗華慶幸的事,那就是莊怡琳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從命案的陰霾裡走出來了,而且還過得越來越好。

剛開始搬離橫西的時候,莊怡琳每天晚上都會被惡夢驚醒,精神狀況一直很不穩定,在學校的社交情形也不太好,還接受過很多心理醫生的治療。後來或許是環境和人群都表現出友善、平和的態度,讓莊怡琳確認在橫西所遭遇的事,不會再發生了,這才開始慢慢地卸下心防、融入社會。

十五年過去,莊怡琳終於也能沒有負擔、沒有壓力地大笑了。

莊怡琳在大學畢業後,找到了一份文書的工作,她每天這樣上班、下班,休息、忙碌,轉眼,也已經過了兩年了。雖然只是個平凡的上班族,但她卻對此感到非常地滿意,因為她比誰都更清楚,這樣的生活,對這樣的她來說,有多麼得來不易。

這天,公司來了新進的員工,老闆為了給新員工、舊員工打氣,決定舉辦一個大型的餐會,而且不限制人數,歡迎大家有伴的攜伴,沒伴的,帶上家裡的爸爸媽媽一起來玩也沒關係。

同事們對餐會都很期待,所以越接近下班時間,辦公室裡就越騷動。大家紛紛開始動手整理,有的動作比較快的,早就收拾好,站在打卡機旁邊等著打卡了。

叩叩。

鄧慧安敲著莊怡琳的桌子,笑著提醒:「怡琳,我們打算等一下一台車過去餐廳就好了,有算到妳喔。所以不要再做了,趕快把東西收一收,不要拖到大家的時間。」

莊怡琳也以笑回應:「謝謝慧安姐,我知道妳是怕我又留下來加班,所以才把我一起算進去,可是……」莊怡琳面有難色,指著桌上堆成小山的資料夾,「我的工作真的做不完,不能準時下班了。慧安姐和大家先走吧,我晚點再自己過去就好了。」

鄧慧安苦著一張臉,故意哀號著:「唉唷,明明就知道我的用心良苦,怎麼就是不聽話呢?」接著一把抱過莊怡琳桌上的資料夾,眨眨眼說:「這些我明天幫妳做,妳趕快收東西。」

莊怡琳慌張地起身,伸手想要接回鄧慧安手上的資料夾,「慧安姐,這樣不行啦!這是我的工作,本來就要我自己做阿,而且妳的工作這麼多,我怎麼可以再加重妳的負擔阿!」

「就這點東西,沒什麼負不負擔的。」鄧慧安聳聳肩,然後癟著嘴,可憐巴巴地盯著莊怡琳說:「我都替妳做這麼多了,妳要是再拒絕我,我就真的要傷心了。」

莊怡琳先是猶豫,後來才滿是感激地鬆口:「好吧,謝謝慧安姐。我現在馬上整理,等一下跟大家一起過去。」

就像鄧慧安說的那樣,連同莊怡琳在內,四、五個同事一起坐一台車到了聚餐的地點。那是一間西式餐廳,公司老闆特地包下整層二樓,一來是避免打擾到其他客人的用餐,二來是可以讓大家沒有顧慮地好好玩樂,而且也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容納大家的家人和朋友。

莊怡琳在會場裡隨意地走動,想和先到場的同事們打聲招呼,於是她這裡嬉笑、那裡打鬧,不管到哪裡,都不難看出她平常在公司的好人緣。

同事們一個一個都邀請莊怡琳與他們同桌,但是她最後還是選擇坐在鄧慧安的身邊。鄧慧安是公司裡的大前輩,不過卻一點前輩的架子都沒有,對所有的後輩都非常地照顧,尤其是對莊怡琳,簡直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在疼愛。

鄧慧安給莊怡琳倒了一杯果汁遞上,「怡琳,聽說今天老闆娘也會來喔,等一下她來了,我再帶妳去見她。」鄧慧安靠在莊怡琳耳邊開玩笑地說:「和老闆娘熟一點,對妳在公司比較有好處。」

莊怡琳聽著也笑了,「好阿,那就麻煩慧安姐了。」

話才剛說完沒多久,就看到鄧慧安急急忙忙地離開座位,不知道是往哪裡去了。過了一下子,鄧慧安又跑回來抓住莊怡琳的手,催促她起身,然後把她帶往某個人的面前。

一個穿著黑色小禮服,盤紮起頭髮,嘴邊還掛著淺淺微笑的女士,正穿梭在會場裡,向著公司的員工一個一個點頭致意。她不只優雅、美麗,還散發著一種高貴的氣質,雖然如此,卻一點也沒有難以親近的感覺。

「智妍姐。」鄧慧安揮著手大聲地叫喚,然後把莊怡琳推到宋智妍的眼前,「這就是怡琳,她在公司表現得很好、很乖,而且做事很認真,常常一個人留下來加班。今天也是,如果不是我硬把她帶來的話,她還打算繼續待在公司裡。」

宋智妍又是微笑又是點頭,看起來很喜歡莊怡琳,「妳就是怡琳阿,我常常聽慧安說起妳。聽說妳來公司也兩年了,可是我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妳,對嗎?」

莊怡琳略顯緊張地點頭,「對!」

鄧慧安嘲笑著:「怡琳,不用這麼緊張。智妍姐人很好的,妳不要把她當成老闆娘,把她當成朋友就好了。」

宋智妍也表示認同,「是阿,妳平常怎麼和慧安相處的,就怎麼跟我相處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莊怡琳還是有禮靦腆地回應:「謝謝慧安姐,謝謝智妍姐。」

三個人妳一言我一句聊得正開心的時候,一個小男孩闖進了她們的視線。小男孩的雙手環抱在宋智妍的腰間,一張臉躲藏在宋智妍的背後,不讓鄧慧安和莊怡琳看見。

鄧慧安誇張地開口逗弄:「哇──我們冠宇小帥哥來啦!這麼久沒看到我,還記不記得我阿?我是慧安阿姨阿!」

高冠宇一邊害羞地笑著,一邊激動地抓緊宋智妍。

宋智妍屈膝蹲著,用和高冠宇一樣的高度和他對話,「冠宇,這是慧安阿姨,你記得她嗎?」高冠宇點頭,不過卻在宋智妍耳邊嘀嘀咕咕。宋智妍聽了高冠宇的話,忍不住笑出聲,「那個是怡琳姊姊。你可以去和她聊聊天,下次你就認得她了。」

知道高冠宇是怕生,莊怡琳就彎下腰,又笑又親切地向高冠宇介紹著:「冠宇你好,我叫莊怡琳,是你爸爸公司的員工。職齡兩年,請多多指教喔。」

氣氛一片和樂融融,在鄧慧安和宋智妍的鼓勵和鼓吹之下,高冠宇也不再躲藏了,一抬頭就直勾勾地看著莊怡琳。那一對小小的眼睛裡充滿著好奇和期待,全都是高冠宇試圖和莊怡琳變得親近的表現,可是當高冠宇的樣貌映入莊怡琳眼中的時候……

莊怡琳的笑卻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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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煙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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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下說書的。 出版作品: 《記得歲月》 《暮》 《蜉蝣之軀》 線上作品刊載: 【POPO原創】 【鏡文學】 【聯絡信箱】:nijiniji9@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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