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場輕度颱風剛走,沒多少風雨,卻把攤子前的馬路與帆布棚吹得一團亂。今天一大早,我就開始整理了,想趁早晨的靜謐把攤子準備好,卻沒料到……
正掃著落葉的時候,那個男人竟然出現在馬路的那一頭。
我全身顫抖,勉強擠出一句話:「阿……阿明?你怎麼會來?你……不是在越南嗎?」
阿明直直向我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手上的掃把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喀」,濕濕的落葉微微揚起,然後落回地面,黏在掃把上。
我瞥了一眼阿明,肩膀縮了一下。他像是個我逃不掉的災厄,無預警地侵蝕我原以為已回歸平靜的生活。
「妳以為跑回娘家我就找不到妳?辰辰讓妳偷抱走,我媽整天哭,哭到病倒,妳不該出點孝心嗎?給點醫藥費,二十萬可以吧?」
「二十萬?……一見面就要錢,我已經沒錢了。我們早就離了,辰辰是歸我監護,什麼叫做偷抱走?」我想抽回我的手,但他的力氣太大了,完全動彈不得。
「少騙!妳家的麵攤生意這麼好,隨便拿個二十萬只是小意思吧?」他向前傾身,笑得挑釁,因為抽菸而變黑的牙齒近在眼前。讓我內心湧起一股厭惡,結婚前,他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去找你的越南女朋友拿吧!我沒有。我警告你哦,我有申請保護令,你不能接近我一百公尺內。」我鼓起勇氣,憤怒地低吼。
「保護令?肏你媽的,保護令!」阿明的怒火瞬間被點燃,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
手腕的劇痛、他粗重的喘息聲,還有那張咬牙切齒的表情,在這一刻彷彿都在把我拉回兩年前的地獄。
我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他揚起拳頭,我下意識緊閉雙眼。這次是臉?是肚子?還是……
我早已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習慣」這些事。
我很努力忍住,但眼眶還是濕了。
下一秒,他卻鬆開了手,手指狠狠捏住我的臉頰:「我會再來找妳的,等我啊!」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我回頭,看到子曜站在馬路另一頭,手上正舉著手機。他神情凝重,目光直直對準這邊。
子曜的左手臂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刺青,圖案盤繞、看不出是什麼,像一隻潛伏的章魚,從手臂一路蔓延到鎖骨和脖子。
他此刻擺出那張臭臉,壯碩的身形筆直、眼神陰冷,樣子真的有點嚇人。
阿明剛才會忽然停手……是因為他看到了這一幕?
李大明是在航空公司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他家就住在機場那附近。
那時候,他每天都會幫我送早餐,接送我上下班,體貼得連其他同事都說:「若晴妳是不是上輩子燒了好香。」
誰知道,後來……
我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攤子,撿起掃把繼續掃著落葉,像是掃著我散落一地的心碎,努力眨著眼睛不讓淚流。
「……剛才那個人,是……?」子曜站在一旁,聲音低了一些,似乎想問什麼,卻又停住了。
我內心閃過許多念頭,差點脫口而出,說出傷人的一句:「是個跟你一樣很會撩,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還沒開口,幼稚園的交通車在旁邊停下來,我媽帶著孩子從家裡走出來搭車。
我五歲的兒子李浩辰,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對我用力揮舞小小的手臂:「媽媽!我來去上課矣!掰掰!」
交通車離去,四周恢復原先的死寂。
我抬起頭,露出一臉苦笑,對子曜說:「那個人,是孩子的爸。剛才那是我兒子辰辰,你從來沒有這麼早來開店,第一次見到吧?」
子曜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
這樣也好,他以後不會再那樣隨便撩人了吧?如果他是個正常人的話。
但我不知為何,內心有種揮之不去的酸澀。
這種又酸又苦的滋味,像極了沒成熟就被颱風刮落的柚子,這……也許正適合我這種悲哀的人生吧。
什麼十八歲的大學生,呵……
別做白日夢了,周若晴,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