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國小吧,她其實不太記得了——爸媽曾帶她回到離島的外婆家。
幼時的記憶就像破碎的拼圖,只能靠片段來拼湊片面劇情:她記得外公騎著老舊的摩托車來載她,強勁的海風帶來空氣中一絲鹹味;她記得外婆在院子裡炒一鍋南瓜米粉,她蹲在一旁拿樹枝戳螞蟻玩;她不記得的是飯桌上大人的話題。大人們的臉,她也記不清了。她總想著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為什麼明天親友們浮潛不能帶她去呢?她也有自己的泳衣啊。
吃飽飯,孩子們就撒歡跑到院子四周、路上玩耍去了。
但她有自己的地盤。穿越馬路,爬到對向的堤防上,坐在那裡看海。她從很小就學會自己和自己玩。
外婆家門前與其說是一片沙灘,不如說是一座座消波塊,退潮的時候,外婆會帶她們去撿螺,即使漲潮海浪打到堤防邊時,海水也已經淺到沒什麼浪花了,卻依然聽得到潮水一陣陣拍打的聲音。她就這樣坐在堤防上,頭一下下的點,聽著潮音睡著了。
夢裡她仍然聽見潮水的聲音。一下湧上,一下又急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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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校園的時候,張庭語不禁愣了一下。
那聲音讓她感到非常熟悉,卻又回想不起來。好巨大的蟬聲啊,一波波地拍向她,猶如環繞音響365度將她包圍,讓外來者不由自主感到渺小。她抿了一下唇,又抓了一下背包的肩帶。
走過穿堂,左方籃球場上有群人圍繞在一起,其中一個穿藍色球衣的馬尾人影正欲扣籃。
經過中庭,右方兩個說說笑笑的女生懶洋洋的揮動竹掃把,落葉還沒集中,又被風給吹散。
盛夏的風黏膩地吹過她的肌膚,她感覺自己的後背出了汗。在張庭語的正前方,有一男一女也在拾階而上,看起來跟她同齡,她不禁更放緩了腳步。
氣喘吁吁地,她推開教務處的門。蟬聲還迴盪在腦海中。那兩個人也在裡面,看起來彼此相識,神情放鬆,和辦公室的老師可能甚至已經混熟了。
一個高挑的女老師拿了包泡麵出來。「你們有沒有碗——啊,這邊有,你們拿這個小的。」
「謝謝姊。」女生說。掐了一下男生,後者吃痛,縮了一下之後跟著道謝。
啊、再繼續站在原地就不是尷尬而已了。
「你好,呃……。」她對著教務處離門邊最近的老師說,「我是來實習的……?」聲音越來越小。
過了兩個小時,她手裡抱著一堆待填寫的資料、一本實習手冊,身邊還有兩個陌生的「同僚」,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不知怎的,這條路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
後背的汗水隨著步伐而滑落,悶熱的空氣逼得她大口呼吸,從四周的樹木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響——那剎那,她恍然大悟想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了。
這轟鳴的蟬噪居然一如那海水的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