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9日早上11點02分,原子彈在長崎市上空503公尺處爆炸,零爆點500公尺內超過九成的人類立即死亡,長崎市24萬人中超過7萬人在當年內死於核爆。
這是人類第二次在戰爭中使用核彈,也是至今為止地球上最後一次的核轟炸。
1955年8月11日,和平祈念像在離零爆點350公尺遠處落成。長崎和平祈念像右手舉天以示核爆,水平邁向彼方的左手象徵和平。其顏乃超越人種隔閡的人類,時而是佛時而是神。長崎必須是最後的被爆地。這是長崎與全世界的「地球市民」的夙願。
1982年6月,長崎出身的被爆者山口仙二作為日本被團協使節團的一員,在聯合國第2屆裁軍特別大會的講台上聲嘶力竭地發出了肺腑之聲:
NO MORE HIROSHIMA
NO MORE NAGASAKI
NO MORE WAR
NO MORE HIBAKUSHA
在8月6日的廣島市核轟炸逝世者慰靈式及和平祈念式之後,是8月9日的長崎核轟炸犧牲者慰靈和平祈念式典。
長崎市每年在長崎和平式典上發表的長崎和平宣言每年都以堅毅的態度向日本政府以及世界各國的權力者們提出嚴厲的質疑與批判,以「地球市民」的身分強烈要求握有國家權力的人們應該為和平而採取行動,而不是繼續以手上的軍事力與核子武器威脅及迫害世界各地的市民。長崎和平宣言的進步性,正是長崎和平式典的一大價值。
今天早上我也開啟了NHK WORLD收看長崎和平式典的現場直播。NHK長崎放送局的旁白與攝影師一如往常以公共媒體人該有的銳利視角視向日本國總理大臣以及在和平祈念像前齊聚一堂世界的權力者們。而在今年的長崎和平宣言中,面對國際法秩序日益邁向崩毀、戰爭與殺戮延綿不斷、加薩的種族滅絕透過傳輸技術向全地球的人類實況轉播的當下,長崎市長鈴木史朗在今年的長崎和平宣言開頭處就大聲地向在場的主權國家代表們以及全世界的觀看和平式典的人們,以強烈的憤怒與堅定意志聲嘶力竭吼道:
請現在立刻停止『以武力回應武力』的紛爭!!
今年的長崎和平宣言,依然相當振奮人心。鈴木市長道出我們人類正處於邁向和戰爭的危機邊緣,並指出我們每個人都應該以超越人種與國界之隔閡的「地球市民」的視點行動。長崎和平宣言呼籲各國領導者們應當重視聯合國憲章的理念,並且要在2026年舉行的核不擴散條約(NPT)檢討會議中提出具體的廢除核武措施,不可以再繼續向以往一樣無限擱置NPT以全面廢除核武為最終目的的核裁軍義務。同時,向唯一的戰爭被爆國日本的政府提出訴求,必須堅持日本國憲法的和平主義與非核三原則,盡速加入禁止核武公約,以及為建構起非核安全保障架構發揮影響力。此外,也必須強化對於被爆者的支援與承認措施。
長崎和平宣言最後言道:
在此誓言,為讓「使長崎成為最後的被爆地」成為永遠,我們將與地球市民的各位攜手向前盡力於核兵器廢絕與恆久和平之實現。
※請到上列長崎市官方網站「長崎市和平宣言」頁面底部點擊「贊同」。此外,點擊該頁面底部的「平和宣言(Nagasaki Peace Declaration)(11か国語)」可以獲得長崎市所提供的多國語言譯文。
在日前的8月6日廣島和平式典後,我將我自己很中意的今年廣島和平式典的廣島知事湯崎英彥的演講翻譯為中文,希望更多人能夠讀到這篇演講稿。不過,其實當天由聯合國事務次長.裁軍上級代表中滿泉代讀的聯合國事務總長António Guterres的寄語我自己也很喜歡。既然在Hiroshima80選擇了廣島知事的演講,再加上長崎市自己有提供長崎和平宣言的中文譯文,因此在Nagasaki80就選擇了同樣輝響於心的聯合國事務次長.裁軍上級代表中滿泉所代讀之聯合國事務總長António Guterres在長崎和平式典的寄語。
※順帶一提,我自己也頗尊敬中滿泉事務次長與António Guterres事務總長。
和之前筆者的湯崎知事演說譯文一樣,本文之譯文也是僅供參考之用的暫譯版,原文的著作權歸聯合國原權利者所有。此外,本次的翻譯是以中滿泉事務次長代讀的日文譯本為翻譯之基準,並參酌聯合國官方網站上的英文版。以上,合先敘明。
長崎和平祈念式典聯合國事務總長António Guterres寄語
代讀:裁軍擔當上級代表 中滿泉
敝人謹以日語代讀聯合國事務總長之寄語。
從長崎因為一發原子彈而蒙受毀滅性被害的那一天開始,在今天已經經過了80年。
吾人謹記數萬條被奪走的生命,我們的悲悼亦與失去深愛之人者同在。
並且,向各位被爆者的勇氣與證言謹表敬意。即使被爆者逐年凋零,但各位被爆者的話語,永遠是我們道標,不斷照亮通往和平的道路。
在此,向長崎的各位致上衷心的讚辭。您們跨越了超越想像的破壞,發揮了無與倫比的力量與忍耐力,建造出象徵著和平、文化以及國際聯繫紐帶的都市。
對於世界而言,長崎,正是希望之燈。
今年也是聯合國創立80周年。聯合國,是在從戰爭的慘禍中拯救未來世代的使命,以及世界大戰後慘澹的教訓之下誕生的。
聯合國大會所議決的第一個決議正是核裁軍。正絕非偶然。
即使是經過了80年的現在,核裁軍仍然是我們最優先的課題之一。
但是,如今,核武威脅的陰影再次籠罩全世界。他們將核子武器視為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的中核,並且將之視為脅迫世界的道具,揮舞威嚇全世界。
軍事費之高昂創下了歷年來最高的紀錄。然而同時,對於和平與具有持續可能性之開發的投資卻持續低迷。
但是,即使如此,我們仍然看見了希望的信號。今日,世界中於開始注意到必須改變應當踏足之道的必要性。
代表在長崎.廣島蒙受核武之害的團體「日本被團協」,因為其為核武廢絕之啟蒙的貢獻,而在2024年榮獲諾貝爾和平獎。
此外,在去年的「Pact for the Future」中,各國也再次表明了對於沒有核武的世界之決意。
在軍備競賽的未來不存在和平與安全。對話、外交、信賴的養成、公開透明之確保,以及軍備管理和裁軍。現在,正是我們必須回到活用各式裁軍手段的道路之時。
各國都必須將話語轉為行動。我們不能錯過禁止核武條約所催生而出的機運,現在正是必須強化以核不擴散條約(NPT)為支柱的國際核裁軍體制之時。
讓我們不僅止於追悼長崎的犧牲者,而是將這份記憶了然於心,作為「解決」而非僅是「記憶」胸懷對於和平之決意。
將過去的慘劇刻劃於心中,能夠驅使我們邁向今日與明日的和平。
現在,讓我們一同指向沒有核武的世界,共同前進吧!
2025年8月9日
聯合國事務總長 António Guterres
【筆者註】
或許有些人會有誤解,以為全面禁止核子武器的禁止核武條約與限定性允許核子武器存在的核不擴散條約(NPT)之間有所矛盾,但並非如此。兩者其實沒有矛盾,倒不如說禁止核武條約是NPT的補完。事實上,原本NPT的長期目標就要全面廢除核武。NPT只是讓美、俄、中、法、英五個核武國可以「暫時性」繼續擁有核武而已,而不是讓五個合法核武國可以永久擁核。NPT第6條規定包含五個合法核武國在內的所有締約國都有誠實進行進一步推行核裁軍之措施及條約之交涉的義務。NPT體制下設有再檢討會議的機制,要求締約國定期進行核裁軍會議明確推進核裁軍。但問題是五核武國拒絕履行積極交涉核裁軍條約與措施的義務,導致自1995年以來NPT體制下的國際核裁軍停滯不前。NPT體制下核裁軍的停滯也是聯合國與許多國家推行更為先進、直接規定核子武器為非人道性武器應該全面禁止的禁止核武條約的一大原因。而五核武國即使在許多事情上意見有所分歧,但在堅決反對禁止核武條約上卻共同抱持高度共識。在2017年聯合國總部聯合國與各國終於要讓禁止核武條約成立的時候,五核武國還非常有志一同地非常不要臉地裝成被欺負的弱者「抗議」。
然而,如同筆者當年在「【2017諾貝爾和平獎】目加田說子「從地雷到禁止核武:人道裁軍的進化」論文介紹」一文中曾寫過的:
ICAN的得獎,確實引起了擁核國的不滿,中英美俄法五大擁核國--同時也是《核不擴散條約》的唯五個合法擁核國--都確定不派遣大使出席明天的頒獎典禮。然而,在我看來,這只是代表了ICAN與《禁止核武條約》確確實實對於他們這群以核子武器恫嚇全世界的強權國家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威脅--縱使他們總愛以「《禁止核武條約》欠缺實效性」做為反對的藉口。同時,這些國家的選擇,也只是再次證明了他們雖然都簽了要求以核廢絕為長遠目標的《核不擴散條約》,但事實上並沒有想要完成核廢絕。誰才是世界的敵人,我想是清楚得很。
《禁止核武條約》的成立當然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始。核廢絕當然不會因為條約的成立就成功,還需要大家一起繼續努力。我不會否定NPT的意義,但是,只有NPT早就已經不夠了。從一開始,NPT就有階段性的意義,「將核武器局限於五國之內」不是終極目標,只是階段性任務而已,更何況,其實在NPT中也有提到要以終極廢除核子武器為長期目標。而且,NPT也無法杜絕新的擁核國的產生,畢竟擁核國的存在只會製造出更多擁核國而已。全面性地廢除核子武器的國際法有其必要性。
除了擁核國之外,日本等依附在擁核國的核保護傘之下的不少國家也不贊成條約,甚至以「沒有擁核國加入,所以不具實效性」為由認為該條約沒意義,但是,如果這個條約真的沒有力量可言,那為何擁核國會如此懼怕這個條約呢?在條約討論場外的抗議、異例的不派大使出席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中國施壓日本政府禁止高中生和平大使在日內瓦裁軍會議上發表演說,這些行為都一再表示了,條約的成立背後所代表的國際輿論與潮流,對於這些擁核國來說是相當具有威脅性的,也變相代表了,即使這些國家擁有足以讓人類文明毀滅數次的核子武器,但仍然敵不過這股不依靠殺人武器的力量。
《禁止核武條約》是非常具有劃時代性的國際法成就,想必未來的人們再看過去的歷史時,會將《禁止核武條約》的成立視為重要的里程碑吧。套用川崎哲的話,這是將世界史從現在的「核武裝國的威脅所支配的國際秩序」導向「非核的良識與人道的原則所支配的國際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