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電影院,我跟隨行的先生說「這根本是一部諮商心理學的動漫吧」,我深深地懷疑創作者肯定對於人性有著深刻的觀察與理解,對心理學有著深厚的興趣與學習。
《鬼滅之刃劇場版無限城篇》在日本上映,首日票房就突破17億日圓,創下日本影史首日票房新高,8/8於台灣上映,8/9如願看到,這不僅僅是一步有著華麗特效的動畫,更是深深觸碰人類內在共鳴的作品。
莎士比亞說:「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鬼滅之刃》則是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種失落與渴望。
正如鬼滅之刃的觀後連結,每個觀賞者都有著被勾起共鳴,也許是那個渴望被保護卻被忽略的童年關係,也許是那個努力堅強期待被認同的少年。電影有種奇妙的力量,讓我們在故事中看見自己的影子,感受到被理解與接住的力量。
《鬼滅之刃 無限城篇》之於我,是一部透過華麗的聲光場景、角色在此刻與過往的穿越下,訴說著心理學裡的依附需求、信念支撐、同伴的力量,甚至教會身為心理師的我,在靠近與陪伴個案時不要忘記的人性需求與初衷。
人之初的依附關係:連結養成守護,缺席造就破壞
在銀幕的光影之間,不同角色、無論是柱或鬼,行動背後都藏著早期生命經驗的影響。
鬼殺隊的柱與炭治郎的回憶中,多半擁有良好的家庭關係與人際連結,即使有人生病或早逝,童年的他們仍曾被溫柔守護,記憶中的安全感成了日後守護他人的根基,也成為他們的「信念」。
相對地,鬼中的上弦,獪岳與猗窩座自小無人依靠,被迫過早承擔成人責任,獪岳自幼無家,喝泥水求生,以偷竊度日;猗窩座在父親重病時必須由猗窩座以偷竊換藥,對於他人與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強者需要保護弱者」,記憶裡也沒有被照顧的童年,因此當他們聽到柱或炭治郎打著「保護弱者、照顧他人」的旗號,卻在當年他們最需要被保護的時候缺席,他們當然生氣,當然會想透過戰鬥告訴眼前的人「你是錯的!」
諮商心理學的養成早就告訴著我「不要急著與受傷的人說道理、不要否定他們的憤怒、不要急著要他們認同光明希望」,早期的依附關係形塑人們面對困境的模式:擁有良好依附關係的柱們在失去後選擇守護,鬼魅們則在失望中走向破壞。然而決定命運與選擇的不僅是創傷本身,還有是否曾有機會被療癒。
猗窩座曾在師父與戀人的溫暖中短暫停留,雖然成為鬼後大部分記憶被深埋,但那份溫柔依然留存,讓他從不對女性下手,即便自己不明白原因。相比之下,獪岳直到死亡都未曾感受過療癒,連師弟與師父對他的情分也不知曉,未被理解的愛與尊重最終與獪岳一起埋葬在怨恨中化為煙。
所謂的選擇,常常不是自由意志,而是早年連結的回聲。
信念與執念:一體兩面
電影中,信念的傳承是另一條動人的暗線。
在鬼滅之刃無限列車中,煉獄杏壽郎的母親告訴他:「你知道為何自己生來就強於常人嗎?因為你要救助弱者。」,這句話成了他生命的指南針。在決戰臨終時,煉獄杏壽郎問著眼前出現的已逝母親身影:「我做的足夠好了嗎?」母親微笑肯定:「你做得非常好哦……」同樣地,我妻善逸在決戰後的昏迷中看見了站在彼岸的爺爺,聽見爺爺說「你是我的驕傲」,眼淚的潰堤,如同釋放了多年自責,原諒了自己因師兄墮落而背負的痛、安慰失去摯愛的痛。
每一個人之初重要他人的話語與肯定如同往後生命裡的燈塔,
照亮我們繼續前行,亦是我們一直尋尋覓覓的回家之路。
然而猗窩座的故事是令人心碎。如果說柱們擁抱信念,那麼鬼們則是被執念所綑綁。猗窩座的執念「我要變強」,源於潛意識深處未被保護與渴望保護重要他人的執著。
童年中,社會中的大人們、強者沒有保護他與父親,甚至他為了要照顧久病在床的父親而需要成長為大人,心理學中稱為「親職化的子女」,然而迎接著他的是父親的上吊身亡、是社會裡大人對他的懲罰與流放。成年後,好不容易迎來幸福,卻在掃墓歸來時發現當年帶著失去父親孤苦無依的他進入道場的師父,以及戀人戀雪被毒殺,這些經歷都在說著「我無法保護我心愛的人」「我必須要變強才能保護自己保護他人」。成為鬼後,他只留下「變強」的碎片記憶,而將其他封存在心靈深處。直到與杏壽郎交手時,那一拳喚醒了沉睡的記憶,也喚回了他溫柔的一面-他所追求的變強背後,是對於父親、師父與戀人的愛。
心理學告訴我們,執念往往源自未被安放的愛與未竟的悲傷。當執念之緣起被看見、被理解,它才有機會轉化為另一種力量——不是攻擊、不是防衛,而是為愛而生的守護。那一刻,猗窩座的戰鬥不再只是對世界的挑釁,而像是一場與自己的和解,如同電影裡他攻擊的是「變成鬼」的自己。和解並不意味著遺忘,而是承認過去的痛,同時允許自己不再,「只」活在痛楚裡。
真正的「變強」,不是永遠握緊拳頭,而是願意放下武器,
讓這份愛不再被困在執念之中,能自由流動並流向他人。
走進無限城:電影聲光與潛意識的交會
對我而言,無限城不僅是鬼殺隊與鬼滅們的戰場舞台,更像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人類需求、無常變化,恐懼與創傷的核心之處。
鬼舞辻無慘如同深藏於集體潛意識裡的核心心臟,鬼們是一道道受傷後卡住的情節,柱們必須直面它,正如我們必須面對自身最深的傷口,才能獲得真正的療癒與自由。
在劇院裡,眼淚與鼻涕狂流;走出電影院時,我帶著滿滿的情感共鳴,他們不只與我的生命經歷共鳴著,也與那些願意邀請我一起走一段路的個案們的故事交織在一起——那些渴望被看見、被保護、被理解的靈魂,在銀幕與現實中遙遙呼應。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曾經,或許仍在受傷的自己,渴望被看見、被保護。過去、現在,甚至未來,你我都不是局外人——我們的每一次選擇與行動,不僅在改寫自己的命運,也在悄悄改變他人的故事。
下一篇Part2,我想談談另一段觸動——炭治郎父親的『火之神神樂』與我在諮商室的經驗。它提醒我放慢腳步,不帶偏見與立場,在能夠放下「我」的狀態中尊重並靠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