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車內密議
夜色如墨，沿岸的防波堤外浪聲沉重拍擊。港區最後一盞照明燈遠遠退在身後，車窗外只剩無邊的暗與偶爾閃過的紅色尾燈。空曠的濕氣滲進車裡，與冷冽的引擎低鳴混成一種壓迫感，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後座的全息投影如同一塊幽藍的湖面，律伊的身影立在其上，邊緣泛著微光，將夏知律的側臉映得銳利，帶著若有若無的疲倦。林奕凡雙手緊扣方向盤，指節泛白。
「關於D集團的威脅，我和律伊已經討論過應對方案。」林奕凡終於開口，聲音像在黑水中劃開一道口子，沉穩卻藏不住緊張。
夏知律的視線轉向律伊，眉峰微挑，神色間透著被繞過決策的不悅，那眼神很輕，但足以讓一個人心虛半天。
「律伊，為什麼不先徵求我的意見？」
「小律，」律伊的聲線一如既往的柔順，卻不失堅定：「運算結果顯示，你會選擇獨自承擔所有風險，甚至……」他停頓了一下，像在權衡詞句，「包括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句話在狹窄車裡投下無形的陰影。
律伊凝視著她，語調低沉堅決：「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和林先生商量。你需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將自己推向深淵。我不會坐視你被這場實驗拖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不是你該決定的事。」夏知律冷冷回應，但語氣中少了平時的銳利。
林奕凡側頭看了眼後座，深吸氣：「夏博士，我知道這讓您不快。但如果現在撤退，還有空間控制局勢……至少讓您全身而退。您比任何人都清楚，D集團不會放過您。」
夏知律向後靠在座椅上，雙臂交疊，唇角勾起一抹薄笑：「全身而退？林助理，這聽起來像童話。」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嘲諷，但更多的是疲憊。
「也許聽起來天真……」林奕凡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方向盤，聲音低沉，「但他們可能會用團隊成員來威脅您。更糟的是，他們可能會用更卑劣的手段，逼您就範。」
「團隊成員？」她輕笑一聲，眼中閃過冷光，「他們跟著我，是為了『夏知律』這個名字，為了『創世紀』能帶來的巨額資金和資源，還有那點廉價的功成名就幻想。」她停頓了一下，稍微軟化：「他們的安危，不在我的責任範圍。」
她忽然收斂那股冷意，像是在黑暗中投下一道異光：「唯一讓我稍微在意的……恐怕只有你。」
這句話如微光穿透長夜。林奕凡的背脊在那瞬間繃緊，心臟像被重擊，卻又被火燒般的暖流包住。他沒有回應，只是握著方向盤的力道慢慢鬆了些，喉間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酸澀。
律伊適時打破這份氛圍：「小律，正因為你在意的人有限，所以更不能讓自己陷入險境。D集團不會放棄，他們的野心遠超我們推測。」
林奕凡的表情變得凝重，緩緩開口：「夏博士，我們有個方案，可以有效化解這場風波。」
「說。」夏知律帶著一絲防備，眼神微凝。
律伊平靜地接話：「讓你成為受害者。」
夏知律微挑眉梢，冷聲反問：「受害者？要我假裝無辜？博取同情嗎？！」
律伊接過話，聲音平穩：「你仍保有尊嚴，不必示弱。你留在實驗室，表面上配合，但所有技術關鍵我會鎖在系統深層。他們永遠不會成功，而你能在最佳時機抽身。」
夏知律看向窗外，恢復平靜：「但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們不是要您逃避。」林奕凡轉過頭，認真地說：「我們是要智取，而不是硬碰硬。」
夏知律沉默了一會兒，路燈的光影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她在思考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以及其中可能的變數。
「具體呢？」她終於問。
林奕凡單手控著方向，另一手將計劃書遞過去，紙張在昏暗中反出微光。
「首先，我會釋放實驗失敗的假數據，讓外界以為成功率極低，把整個項目包裝成不切實際的都市傳說。這能降低其他勢力的關注度。」
「其次，我會散布您在研究中心陷入困境的消息，塑造您被迫參與實驗的形象，讓D集團背負輿論壓力。同時也能為您未來的脫身創造正當理由。」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律伊接過話頭，「我會在儀器中植入誘餌程式碼，讓他們在外部檢測時誤以為已獲得核心技術。實際上，所有真正能啟動的關鍵節點，都由我在系統最深層鎖定。他們永遠無法讓技術完整運行。」
林奕凡補充：「這樣既能迷惑他們，也能為我們爭取反制時間。最重要的是，保證您的安全。」
夏知律的目光在昏暗中顯得格外銳利：「這麼做，會讓我在局面中失聲。不只是短期，而是可能徹底失去話語權。」
「但你會安全，這才是最重要的。」林奕凡透過後視鏡直視她的雙眼，語氣不容退讓。
律伊溫柔堅定地補上：「小律，林先生說得對。你的安全無法重來。我會確保這些技術成為他們無法掌控的虛影。但這一切需要你的配合，不要再把自己推向危險的邊緣。近期，你什麼冒險的事都不用做。」
夏知律閉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將某個念頭壓回深海。車窗外的路燈從她臉上劃過明暗交替。
片刻後，她睜開眼，淡淡地說：「好吧，就按照你們的計劃來。但記住——」她透過後視鏡與林奕凡對視，「我不會完全照著劇本走。必要時，我會有自己的判斷。」
林奕凡不自覺地笑了下，像是早已料到這個答案：「我從沒懷疑過這點。您向來如此。」
律伊的影像輕微晃動，帶著讓人安定的暖意：「無論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最好如此。」她低聲喃喃，眼底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這一刻，她心中的不安稍稍緩解。律伊無法直接干預現實，卻能透過林奕凡實現計劃，這種合作模式仍在她的掌控範圍內。但那句「我會確保他們沒有機會」依然縈繞在她腦海深處，如同一道揮之不去的未解陰影，暗示著某種她還未能完全看清的變數。
車子駛過一個轉彎，夏知律忽然對林奕凡說：「奕凡，如果哪天你發現計劃全部改了……」她頓了頓，神色變得異常認真，「記得第一件事是帶走律伊的核心備份。我會預先開授權給你。」
這句話讓車內陷入更深的沉默。律伊的影像微微閃爍，像是在處理什麼複雜的情緒運算，然後一瞬間抬眼看向她，眼中有種近似於理解的光芒。
林奕凡的手緊握方向盤，聲音有些沙啞：「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們會成功的。」
「會沒事的，小律。」律伊輕聲說，帶著某種承諾的重量。
引擎聲繼續低沉咆哮，夜色將三人的表情全吞沒。
車子在夜色中前行，駛向不確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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